第十一章(第2/12頁)

影佐眯起眼睛,危險的氣息漸漸從他身上蔓延開,“……然後呢?”

“乙醚把消毒的針頭炸了,蒸餾水溶化方糖,門反彈碰到一個木架,架子砸碎候診室的玻璃,停電後酒精箱被從候診室跑出來的人撞翻,油燈提到走廊掉在酒精上。”

影佐好半晌沒吱聲,給自己又倒了杯酒,“還是像以前那樣聰明。”

徐天微微垂著頭,看著桌布上綴著的流蘇,“一時沖動。”

“可惜,你應該做更大的事情,而不是些雕……”

影佐一時卡了殼,徐天接了他的話,“雕蟲小技。”

“做了這些為什麽沒走又回來。”

徐天還是垂著頭,保持緘默。影佐不停地喝酒,徐天聽見女兒紅倒進酒杯的聲音,影佐嘟囔著,“說不通。”

“……當時真的是想也沒想就做了,後來一想田丹可能還在醫院裏沒有走,弄不好反而把她害了,跑回來碰到了你們。”

徐天一臉誠懇地解釋,影佐狐疑地看著他,“之前為什麽不說實話?”

“……害怕。”

徐天答得坦然。

“你心裏肯定在想,我不會因為這點事就殺了你。”

“是。”

“我不是這麽想的。”

徐天不說話,擡頭看著影佐。“這個酒喝不醉。”

影佐又倒了一杯。

“我一滴就醉。”

影佐把酒壺推到徐天面前,“喝一杯。”

“剛才你說不勸酒。”

“就一杯。”

“我喝了酒比死還要難受。”

“總比真的死要好。”

徐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酒壺,“……我不喝酒。”

影佐盯了他一會兒,徐天毫不退讓地同他對視,影佐開口:“明天我離開上海,你要到客輪碼頭送我。”

“……那就是說我現在可以走了。”

“這裏是法租界,總不能在這裏把你帶走。”

“明天什麽時候?”

“十點。”

“我如果不去呢?”

影佐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徐天也未發一言,起身離開房間。徐天的心更加忐忑,等走到了大三元門口,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已經濕透了。金爺迎上去,“徐先生出來了?心吊在嗓子裏,再過五分鐘看不到人,我和金剛就進去接你了。”

徐天看著金爺,“為啥?”

“鐵公子吩咐我們兩個照顧好徐先生。”

“我沒事。”

“大三元的菜好吃?”

“一口沒吃,回家吃。”

“徐先生同那兩個日本人認得?”

“認得。”

徐天看了看外面的太陽,邁開步子沿著長街走著。

“早說就放心了。”

金爺和金剛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你們回去吧?”

“送你回同福裏。”

“剛才說的那封信我自己回去和田小姐說。”

“啊?噢。”

金爺瞎答應著。

包間裏的影佐還在喝,長谷推門進來,影佐對長谷說:“這個酒好像真的喝不醉。”

長谷垂手而立,表情恭順,“先生傷還沒好,少喝一點。”

“廣慈醫院意外是徐天做的,你覺得我身上的傷還有那兩條跑走的船會不會也和他有關?”

“不管有沒有關,殺掉他就是了。”

“這樣的人如果能為帝國做事多好。”

長谷不說話,影佐又接著說,“支那新政府籌備正需要人才。”

“先生連喝酒都勸不動他,他不會願意的。”

影佐看了看長谷,起身離開。

夜色四合,同福裏又彌漫起飯菜的香氣,徐家堂屋裏,三個人圍著吃飯。徐媽媽往外頭看,問徐天,“外頭兩個啥人?”

“金哥,朋友。”

徐媽媽撇了撇嘴,一臉嫌棄,“嚇兮兮的,看上去不像好人。”

田丹說道:“金哥不是壞人。”

徐媽媽看向田丹,“你也認識?”

田丹笑了笑,“我租徐姆媽的房子還多虧他。”

徐媽媽的筷子一直拿在半空中,仔細看著田丹的表情,“田丹昨天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田丹低了頭,“沒有。”

“真沒有?弄得天兒也提心吊膽,跟姆媽一起猜你是啥心思。”

田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媽媽放下心,夾起一塊豆腐擱在碗裏,“等下你自己同天兒好好說說。”

“姆媽,田丹都說沒啥你還亂講。”

徐天擱下飯碗起了身。

“你去哪裏?”

“門口。”

徐天打開門,招呼金爺和金剛,“金哥,進來一起吃飯。”

金剛眼巴巴地看著徐天,又看著金爺。

“不好意思,跟鐵林說好要在外頭幫你看牢的。”

金爺早已饑腸轆轆,咬了咬牙回答道。

“七哥他們不會再來的。”

“那也小心一點好。”

“你們倆在這,弄堂裏的人都不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