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1頁)

田丹又抱起臉盆毛巾,“那我半個小時下來。”

徐天看著田丹回去,天上開始落起了雨點,徐天將爐子提進屋檐下,想到她剛才小心翼翼的模樣,心疼又想笑。

金爺混進了一個酒店的洗手間,正對著鏡子修自己的頭發,金剛拿著兩套西裝進來,“哥,西裝。”

金爺扒拉了兩下,挑了挑穿上,“有沒有顏色好看一點的。”

“這都是等了好半天,趁沒人才拿來的。”

金剛很為難。金爺朝金剛手一伸,“領帶。”

金剛從褲兜裏拉出皺巴巴的鮮紅領帶給金爺,金爺勉為其難地接過來,別別扭扭地綁在脖子上。

燈紅酒綠,流彩華光。在仙樂斯門口隱隱能聽到裏面的音樂聲,冷峻面孔的紳士,身姿曼妙的名媛,幾個月前的炮火隆隆一點痕跡也沒有在這裏留下,看上去一派繁華景象。老八瘸著一只腳在門口迎客,兩個馬仔給他打著傘,一輛福特小車由遠而近開過來。

老料和日本商人三井下來,老八舉傘過來罩住老料。老料請三井先生走在前面,但是老八只拿了一把雨傘,傘沿的雨水都落在三井頭上,三井罵了一句。

老八立刻黑了臉,“你罵誰呢?”

三井罵起人來字正腔圓,“你混蛋。”

老料趕緊打圓場,眼風掃過老八,彎著的腰更低了,“三井先生,請請,來談生意開心一點嘛!”

金爺和金剛從街角轉過來,金剛嘟嘟囔囔:“哥,把錢花在這種地方還不如去大三元。”

站在仙樂斯大門口的金爺感覺完全陶醉在飄香的衣袂裙裾之中,半晌回了金剛一句,“你不懂。”

仙樂斯裏一片浮華景象,燈光半明半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曖昧氣息。舞台正中的天鵝絨幕布還拉著,男男女女捏著高腳杯,三三兩兩的頭挨著頭說著親密的話,穿著黑馬甲白襯衫的侍應生不斷穿梭在人群之中,金爺和金剛剛進大廳,訝得挪不動步子。金爺故作鎮定,把金剛帶到吧台,被侍應生引到了最不起眼的位置,老料和三井則坐在角落一處寬座。

音樂突起,燈光突暗,只有舞台上的燈光如晝。大幕拉開,伴舞出場,柳如絲眾星捧月般出場,她穿了一身黑色緊身長裙,戴著半臂同色手套,除了烈焰一般的紅唇,周身上下並無其他色彩。她的眼裏依舊是那日仙樂斯後門的傲氣與不屑,她唱歌的聲音聽起來比說話時更多了幾分沙啞,站在台上,眼風掃過全場,好像誰都沒看,也好像誰都看到了。金爺緊緊盯著她,與她的眼神在空中一接觸,立馬感覺熱血沸騰,半張著嘴,整個人都看傻了。

金爺帶著炫耀,跟金剛說:“這個女人我認識,遞香煙給我吃,我幫她出過頭……”

金剛張著大嘴,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女裸裎的大腿,根本聽不到金爺跟他講話。

金爺推了他一把,“你想啥?”

金剛茫然地搖了搖頭,“說不清楚。”

“這種女人沒見過吧?什麽感覺?”

金剛只能說出一個字兒:“餓。”

金爺打了金剛一下,“你哪裏餓?”

“說不清楚,好像哪裏都餓一樣。”

雨絲越來越密集,弄堂裏的鄰居們紛紛回家躲雨,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清越好聽。田丹想起白天的事情,心裏滿滿的都是挫敗感和失落感,抱著雙膝正坐在床上發呆,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田丹打開新裝的司必靈鎖,看到徐天站在樓梯上。

“熱水開了。”

田丹笑了笑,“好,我馬上下來。”

徐天點頭,轉身欲離,又轉回來,似是猶豫了很久,“洗完臉你要是想吃飯,巷子外面有一家餐館還算幹凈,我反正沒有事陪你過去,以後你好自己去。”

田丹沒有多想,抿嘴又笑,“好的。”

“那我在樓下等著。”

徐天心裏很雀躍。

“那個,外面下雨了。”

田丹指了指窗外。

徐天笑了,“家裏有雨傘的。”

徐天負手站在家門口,反握著傘,聽著田丹在屋裏發出細碎的動靜,看著外面的雨絲細密如網。田丹的高跟鞋聲音篤篤篤地在身後響起,他撐起傘,田丹跟他並肩而立,二人一傘走出裏弄,徐媽媽探出身子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模糊在細雨裏。

陸寶榮伸出頭喊:“徐姆媽,三缺一。”

徐媽媽不耐煩地沖他揮手,眼神還盯在兩個幾乎已經看不見的背影上,“今朝沒空。”

“小翠那邊桌子都支好了,兒子都出去了,你有啥了不起的事體。”

徐媽媽收回眼神,想了一瞬,“行吧,不許欠賬啊!”

兩人走到裏弄外的小餐館,徐天收了傘,抖了抖落在傘上的雨水,田丹站在廊下看著他笑,徐天看著她笑,自己也笑了,推開門,找了一塊素凈的地方,“來,坐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