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10頁)

談話一時間陷入了僵局,敲門聲忽起,徐媽媽端著茶水進來,“喝茶,嗑點葵花瓜子,好好說話啊,天兒。”

徐天看了一眼滿心擔憂的母親,剛才滿心的火氣忍了又忍,“姆媽,放這裏就好,等一下他就走了。”

徐媽媽看了看徐天,又看了看影佐,試探地問:“……不在這裏吃飯?有菜。”

影佐恢復了剛才客氣的模樣,“說幾句話就走,不打擾。”

徐媽媽一步三回頭地下了樓,憂心忡忡守著做好的飯菜。長谷直接推門進來,看了一圈堂屋。

徐媽媽指了指樓梯,長谷上去,徐媽媽踮著腳到樓梯拐角提了心聽著。影佐出閣樓和長谷說了幾句話,徐媽媽使勁聽也沒聽清,長谷下來,經過前堂間看也沒看徐媽媽,走出去,連門都沒關。

影佐走回閣樓,端起茶杯飲盡杯中水,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飲盡。

“是我的部下長谷,聽到我們說什麽了?……我失血過多,口渴。”

徐天不吱聲。

“都有心情聽評彈了?還是和同福裏的女人。”

徐天怕他瞧出破綻,不願就此事多聊,換了個姿勢,“請求你一件事。”

影佐來了興趣,“說。”

徐天同他對視,雖是請求的語氣,眼神卻不見躲閃,“不要再來同福裏,不要再來我的家。”

影佐笑了,“我是要回國一段時間,但再到上海還是免不了找你。”

徐天挪開眼神,“我惜命,你不要再來。”

影佐笑出聲音,“……惜命?還是有虧心事?”

徐天正色道:“對你我永遠談不上虧心,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當我的面殺人放火,見多了我怕忍不住跟你拼命,而我又沒有與你抗衡的能力……我有老母親,我怕死。”

影佐笑得玩味,“這樣說話有點當年的樣子了。”

“當年我什麽樣子?”

“出類拔萃,性格軟弱。”

“再出類拔萃也是書本和教習課的東西,我沒殺過人,不像你。”

影佐笑著,“還是暈血,紅色盲?”

徐天不語。

影佐顯然話裏有話,“多看看血就知道紅是什麽顏色了。”

徐天繼續不說話,影佐覺得有些無趣,起身離開。徐媽媽起身牢牢拴上門,又反復確認,松了口氣。

影佐出了徐家門便軟下來,兩個便衣架著他,長谷跑前去開車。老馬和陸寶榮一眾居民遞次伸出腦袋,探出身子。

老馬瞅見陸寶榮,訝異地問:“哦喲,老玻璃你的臉怎麽破了?”

陸寶榮“砰”

地關上門。

徐天從閣樓的窗戶看到影佐一行人出了弄堂上了車,從書架裏抽出田丹那條圍巾,用手指上包紮的紗布同圍巾在一起比了比,紗布上有沁出來的血跡。

在徐天眼裏,紗布上的血和圍巾都是灰的。

教堂墓地裏,起了一座新墳,田丹身後站著方長青和方嫂。墓工平上最後一鍬新土,絮絮叨叨,“其實兩座墳也占不了多大地方,人都不在了墓碑這點錢就不要省。”

田丹將錢遞過去,墓工放下鐵鍬,“擺擺手介許多?用不了……”

田丹疲憊不堪,說話的聲音更加輕了,仿佛一陣風來就會被吹散,“我有錢,本來逃難路上準備用的,拿好。”

墓工接過錢,田丹似是在自言自語,眼神落在墳頭上,“一塊碑,我爸爸和媽媽不想分開。”

“曉得了,介麽石碑的錢付是付過了,要天亮以後才好挑石頭,定碑上頭寫什麽。”

田丹調轉目光看著墓工,“我再來。”

墓工啰裏啰唆地囑咐:“教堂墳地不興燒紙錢點蠟燭啊!”

方長青忍不住了,“好了,我們站一下都不行!”

墓工轉身走開,方嫂上前攬住田丹的肩膀,“田丹,想哭就哭出來。”

方長青站在一邊忿不過,“哭,教堂墳地總不會哭都不讓哭。”

田丹立在那裏,動也不動,眼神直直的,“哭過了。”

“這是你媽媽爸爸身上的遺物,房子全燒了,裏面東西我們沒進去收,過幾天再去找找看。”

田丹接過方嫂手裏的一個布包。

方長青問田丹:“劉唐走之前不是說帶你一起去武漢?”

田丹低聲應了,聽到劉唐的名字,心裏頭已是波瀾不驚,“嗯。”

方長青又問了一句:“沒走成?”

田丹“嗯”

了一聲,“沒走成。”

方長青還一直在問,“那劉唐呢?”

“他走了。”

田丹的語氣好像在說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方嫂明了地點點頭,“這麽亂,也難怪你們倆沒碰到一起。”

“見到了。”

方長青有點想不明白了,“見到了,你沒走成他顧自走了?”

方嫂埋怨方長青,“想都想得到,老婆不管逃命要緊,你這個朋友這種事情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