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深井 八、我也是一個脆弱的男人(第2/3頁)

北京這個城市裏有他曾經的呼吸,我在這裏覺得很踏實,盡管我還是很怕人,也經常被別人欺負,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在這裏等下去,一定會等到他的。今天,很偶然,我居然有種感覺他來了,而且就在我的附近。結果,就碰見了你們。

成哥,對不起,我並不想跟著你給你添麻煩,但是跟著你是唯一再見到他的機會。如果你不方便,我會離開的。”

我有點顫抖著說:“你就這樣自己乞討了半年到了北京。”

雨巧說:“是的,盡管很孤單,很害怕,但是想到他,我就有了勇氣。”

我驚訝這個弱小的身體裏居然能夠爆發出如此大的能量,這個忘記了自己是誰的女孩子,唯一的寄托就是李勝利,而且能夠忍受常人都無法忍受的痛苦,就這樣一步步地尋找下去。我不知道我這個時候是同情她還是佩服她,我只是知道她和我曾經接觸過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樣。

我轉身看了看黑狗,黑狗立即把臉側了過來,不讓我看到他的臉,也許,雨巧說的一些事情觸動了他的某些傷心事,黑狗這個似乎沒有眼淚的男人,分明是在哭涕。盡管我看不到黑狗的臉,但是我絕對知道黑狗在哭。

雨巧一直盯著地面在講話,中間只是偶而提起頭打量一下我們的神態。而我則一直盯著她的臉,雨巧邊說邊好像回憶到當時的場面一樣,時而甜蜜,時而痛苦,時而激動,時而沮喪,但是更多的時候,雨巧的聲音是低沉和哽咽著的。

我的心很亂,心情很糟糕。面對這樣的一個女人,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對待她。

雨巧也沒有理我們任何人,還是繼續的說著:“他說過,我每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都會在我的身邊,但是現在我每次睜開眼睛,他都不在,但是,我不怪他。一年了,我每次睜開眼睛,都會覺得很痛苦,因為,他又不在。”

然後,這個小女人低低的哭了,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也許,這是她這麽久第一次和別人講述她的故事,而因為李勝利曾經來過我這裏,我曾經就是李勝利。所以,她講給我聽,可能是想讓李勝利也能夠聽到吧。但是,我知道李勝利不在這裏,他走了,他聽不到這一切。

這個晚上,我沒有睡著,整個晚上都輾轉反側,無數次的擡起頭注視著雨巧睡的那個隔間,仔細地聽雨巧是否發出了什麽聲音,但是,夜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得如同雨巧不在這裏。

天剛有點蒙蒙亮的時候,我看見黑狗就爬起來,穿好衣服下床,在外面的洗手間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就躡手躡腳的回來,把臥室的椅子輕輕的移動到雨巧的門口,在那裏端正的坐著。並不時地向裏面打量著。

我突然有點怒火中燒!媽媽的,這個黑狗什麽意思,是讓雨巧一醒來就看到他嗎?他以為他是誰?是李勝利嗎?混蛋,要做這件事也不是他做,而是我做!

一想到這,我又詫異了,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代替李勝利,雨巧愛的是李勝利而不是我。我這樣做雨巧睜開眼看到我,就能愛上我了?這不可能!但是,我真的很想這麽做,為什麽為什麽!

我在腦海中怒罵著:“李勝利,你這個王八蛋,你回來啊,我把我身體借給你好不好!你到哪裏去了?王八蛋!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就這樣丟下你的女人跑了?你這個王八蛋!”

沒罵多久,我也嗖的一下坐起來,倒讓黑狗大吃一驚,我沒有理他,默默地自己穿好衣服,去洗手間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也輕輕的走回來,坐在床邊上,一言不發,黑狗則呆呆的看著我。我則有點不耐煩地看著他。

黑狗看我表情不太對,只好站起來,把椅子輕輕的挪回原位,然後坐在另外一張床的床邊上,我們兩個男人都不說話,只是都靜靜的盯著隔間裏面。我不知道如果聽到裏面有動靜我是否會跳過去。男人有時候真是奇怪,我也對自己越發的奇怪,我怎麽了?怎麽和黑狗一樣。難道,我也愛上了雨巧嗎?

我小時候父親突然離家出走之後,我和母親兩人的生活非常的艱苦,很多時候,母親都盯著空空的廚房流眼淚。我從那個時候,恨死了離開我們的父親,也恨透了這個世界。沒有人幫助我們,哪怕只是遞過一個同情的眼神。在我記事開始,街外文化大革命尾期的打鬥聲就從來沒有在我耳邊消失過,直到我上了初中,我父親還被同學嘲諷為漢奸,我是漢奸的兒子,他們說我的父親是畏罪潛逃到台灣了。我一度真的懷疑我父親是從南海抱著皮球遊過台灣海峽投奔到台灣去了。

我和別人打架,當混混,曾經被人扁的在地上一動都不能動,只能蠕動著爬回自己臨時的小屋去。這些苦我都記得,所以,雨巧的直言片語,卻讓我這個真正吃過苦,受過罪的人感覺到這個女人的偉大之處。她的生存環境比我惡劣十倍,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害怕所有的陌生人,直到出現了一個李勝利,才讓她的心靈得到了慰藉,但是缺陷入到更痛苦的情感中。那種孤獨和寂寞要比沒有碰到李勝利之前更加濃烈十倍百倍。所以,我能理解雨巧為什麽有如此堅強和堅定的眼神,卻又有如此敏感脆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