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紅樓(第3/3頁)

難過的時候,我想起的不是阿國,不是以前每天換伴的那些男人,我想起的是第一次把我破處的男生。那是在高中的理科教室,放學後校園都暗了,學長把我約到教室去,我知道他要做什麽,我也一直期待著,沒想到他那麽粗暴,根本不是真心愛我,隨便抹點口水,就把我破了,事後就再也不跟我說話,全當沒這回事。那天夜裏,我在教室裏冷得發抖,想過一死了之,我走出教室外,天上星星大得嚇人,好像整個宇宙都醒來看著我的悲劇,一個瘦小的男孩,屁眼痛死了,心已破碎,星星那麽亮,像把人內在最不堪的東西都照亮了。我需要愛,我想要被愛,我大聲喊著學長的名字,校工跑出來追我,我一邊跑一邊喊,愛我啊李永漢,我愛你啊李永漢!我愛你到死啊!

我覺得阿國也是我的李永漢,我這樣半陰陽的男人注定不會幸福,但我現在只期待賣出手上這戶房子,每天穿著白刷刷的襯衫來這裏喝咖啡。我這張臉還像二十八歲那麽細白,每個星期敷兩次面膜,現在我也上得起美容沙龍,又可以穿CK了。名牌襯衫西裝褲,名牌手表,尤其是名牌皮鞋球鞋,這幾樣細節不注意,你就只能跟些喜歡看房子壓根買不起的客人打交道。客戶眼睛尖得很,業務員啊,她也看你行頭。我是對衣服保養鞋子珠寶都有點興趣,女客戶成交得多,尤其是投資客,那些媽的有錢沒處花,買房子像買菜一樣投資眼光精準的死八婆,我當然得遮掩我的美貌以免她們心生妒恨。還有要戴上黑框眼鏡增加我的穩重感,講話聲音壓低,才有點型男魅力。想不到我到中年了還在扮裝,扮死異性戀雅痞兼聽心事新好男人,就是這樣才能賣掉這種動輒兩三千萬的房子,培養一些積極炒作的小公司董娘。唉,現在就是鎖定這幾棟樓,尤其是南勢角景安站那幾棟捷運共構,當初我的客人都發了。不過我還是偏愛這棟樓,很台吧,粉紅色摩天樓,去哪都找不到,這棟大樓是我第一次拉K的地方,我曾經暗戀過一個短暫外派的LA BOY,就住在二十三樓。我也有過短暫一夜情兩次,在不同樓層,跟不同男人。我這忙碌而無趣的房仲員生活,這棟大樓不但給我生意做,還給我炮打。這幾年有過短暫的戀愛幻夢,雖然都破滅了,人去樓空,但我對這棟怪異的大樓有感情,我對這家風格亂的咖啡店也有感情,我跟店老板阿布有過一點小曖昧,但我們撞號,始終成不了事,就是個互相照應,他有心事,我有麻煩,會約來咖啡店小聊一下。這兩年過去,人生如夢,什麽都發生了,也像什麽都沒發生,正妹店長鐘美寶死了,死得那麽離奇,那麽慘,都還沒破案啊,休息半個

月,阿布還不是繼續開店,我也繼續來喝咖啡,電視新聞效應,客人好像變多了,都是些湊熱鬧的,以前的阿布咖啡已經死了。我不知道那些喜歡美寶的蒼蠅感覺有沒有一樣,但我沒差,我看世事如浮雲,我內心已經是個老查某了。

像我跟阿國這樣的人,再怎麽學怎麽裝,還是台妹啦,骨子裏就是有一股土味,可是我喜歡,即使不像我來台北之後認識的那些有錢gay,他們是空少、教授、工程師、牙醫,若不是自己事業有成,就是家有恒產。我們倆都是鄉下孩子,爸媽都沒讀多少書,不可能懂得什麽同志不同志。我們倆都是五專畢業,不愛讀書,也沒什麽專長,只能做服務業。都是從中南部上來的,背景相似,有點惺惺相惜吧。我當初因為跟學長同居,被我爸轟出家門,就沒打算再回去了,後來我爸掛掉,我有回去看我媽,她都跟我大哥大嫂住,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了,悲。算了,這樣無牽無掛也好,我的父母緣夫妻宮更是淒慘,好像田宅宮不錯,可是算命的又說我的子女宮也很好,哪來的子女啊,說實話在這個大城市裏求生,靠的就是自己。鐘美寶好像也是鄉下來的苦命女,阿布也是,這就是命運交織啊。美寶死了以後,我心裏更是虛無了,算了啦,人生啊,還活著就好,如果不幸掛掉,但願我了無遺憾。

大哥,我們就聊到這吧,我等的客人來了,你看這個假貴婦扭得跟什麽似的,等會兒我們就會上樓,去看B棟那戶四十六坪公寓,開價兩千三百五十萬,這娘們以為自己就是豪門了,隨她去。哀哉鐘美寶,你瞧別人這麽個假貨也能嫁給有錢人,真正的美人鐘美寶卻成了刀下冤魂,真的紅顏薄命啊,我們都是如此。

你要我講實話,我覺得鐘美寶沒有外表單純,她命帶桃花,朵朵都不是正果。我看過她的正牌男友,我也看過她的地下男友,很奇怪吧我就是看過。那個自稱她弟弟的男人,帥到沒人性,除非他是gay,但他不是,我的雷達最準。我看過那個帥哥拉著美寶的手,一臉神魂顛倒的樣子,我就是知道,他們倆關系不單純。你想破案,先去找那個天菜出來看看,問問他,有沒有摸上過美寶的床?不要說我粗俗,這種事,靠直覺,我敢打包票那個天菜哈死鐘美寶,說不定就是她那個宅男男友發現地下奸情一怒之下動手殺人,別說我亂講,你再去查查看就知道。殺人案啊,不是為了愛,就是為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