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套房裏的地球儀(第2/3頁)

本來就是鄉下,怕人家說。

美寶把店整個風格都改掉,也不是走文青風,就是簡單、清爽。怎麽說,跟她的人一樣,美麗親切。別小看這兩個特質,本來是沖突的,硬要融合在一起就是矯情,但是美寶是打心裏的親切,她對誰都有那麽點感情,說不上來,心軟嗎?應該是比心軟更好的特質,就是同理心吧。也不會刻意跟你噓寒問暖,就是一張妥帖的笑臉,話不多,善聆聽,那笑容啊真的就是店裏最好的裝飾。我當初認識她也是被她的笑容吸引,那時我還在廣告公司做企劃,她來應征項目助理,結果被我們拗去拍了形象廣告,可惜後來廣告沒播出,不然鐵定很多廠商找上她。但美寶說她不上屏幕的,高中時候就有人找她拍平面廣告,她沒答應,我問她怎麽了,她說不能出名,她母親欠了很多賭債,出了名大家都找上她。

基本上,我覺得鐘美寶這個人就是毀在她媽手裏了,她說的不多,但我都清楚,一上班報了稅,稅務局就跑來查,銀行立刻凍結三分之一薪水,弄得公司人盡皆知,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當明星?我問過她,如果當了明星賺很多錢,不就把債都還了,她悲傷地說:“那我爸媽會賭得更兇,會闖下更大的亂子。”剛認識那一年,是美寶最慘的時候,一人做兩份工作,供她弟弟上大學,還債、還貸款,後來聽說她繼父車禍了,更慘,一人養三人。她白天當客服人員,晚上在咖啡店打工,都說以後想要自己開店,小小的店,夠自己生活,我也說以後到曼谷去開店要帶著她。跑到泰國去,她媽還能怎樣?不過是她自己放不下她弟弟,問題在她不在她媽,人家的家務事,我也管不了。

來年我就開咖啡店了,她等於是黑戶沒報薪水的,幾年在咖啡店所學,終於都派上用場。我本打算分一半股份給她,真的我沒差,我不缺錢,又沒小孩,也不用養爸媽,美寶等於是我妹妹了。但美寶說薪水不要多,現在名下也不要有什麽財產,她只想多學點手藝,所以我用公司的名義幫她把年終啊獎金之類的都存起來,這也是我當老板才可以這麽做。

或許我不該開這家咖啡店,那麽鐘美寶就不會死。雖然,認識她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必然不凡,若不是一生跌宕坎坷,就會是大富大貴。鐘美寶不是尋常人,但我萬沒想到她會就這樣死於非命。

一切都是命。

我沒想過自己是gay,某種爽朗甚至潑辣的女性我很喜歡。胸部豐滿、五官深刻,我的第一任女友就是那樣子,至今我們還是好朋友,人生再來一次我還是會被她吸引。當我發現自己,或者說承認自己對男人的情欲,我反而過了五年沒有任何感情關系的生活,性生活更是零。當時我想,我這是拼了命想當gay吧,又不是人家說的不得已。我等待很久,身邊認識的人形形色色,凡我欣賞喜愛,都攏聚到身邊來,那時我們常聚會,台北人大多約在外頭聚餐、喝咖啡、上夜店,因為屋子小。但我不一樣,我退伍後到台北工作就住到父母為我買的房子裏,兩房一廳,小格局的“國宅”老公寓,但那一帶氣氛極好,路樹、小弄、一些特色小店,街道也特別幹凈。你知道我說哪兒吧,對啊就是那一個小區,離我上班的地方搭公交車就到,但生活氣氛卻相差甚大,我至今還是很喜愛那一個生活區域,那才叫生活啊,街坊是喊得出名字的,行道樹、馬路、街邊,沒有一般常見的雜亂,可能是小區意識比較高吧,總是整理得幹幹凈凈的,連鐵窗大家也都很有共識地蓋得挺整齊,鐵皮加蓋的情況很少,即使有,也都很克制,不像後來咖啡店這一帶,簡直是無政府,真的,我看過在死巷底兩棟樓房直角二樓住戶直接把陽台搭建成一個空中屋,不用說每一戶一樓鐵定加蓋到不能夠為止,每條巷弄都窄得讓人害怕消防車進不來。還有這道路到底當初是怎麽規劃的,到處都是死巷,這個路那個路彎來拐去,開店三年,我到現在只要到附近巷子還是會迷路。

因我阿姨住那,爸媽去作客看了就喜歡,特別買來置產,有了那房子存下第一桶金,以後慢慢就發達了。我是讀專科學校時在男生宿舍有了性啟蒙,很奇怪一種不用言說的情感,也難以定義。我們四人同房,我與上鋪的王鐵男特別好,五專時我還算俊秀吧,瘦伶伶的,喜歡畫畫,讀文藝書,是班上的美術股長,舉凡書法、國畫、西畫、作文,甚至朗誦、演講,都是我包辦,老師也都對我另眼相看。鐵男擅長體育,安靜不說話那種人,我們都是外地來,住宿舍,到底怎麽開始我也弄不清。暑假時大家都回家,他要練球,我得趕比賽,我們倆沒回去,他就到我的鋪位來了,一切都在黑夜裏發生,於晨霧來臨時消失。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我們就這樣度過,黑暗的床鋪裏,他磨蹭著我,我們相互手淫,氣血充沛的我們,有時一夜好幾回,盡興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