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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我通過網絡視頻電話采訪了一位住在格林波因特的藝術家尼爾·馬蘭坎普。

自從鮑比的遭遇吸引了大批的記者前來采訪報道之後,便給整個街區都帶來了很多困擾。雖然鄰居中沒有任何人站出來表示希望他們能夠搬到別的地方去,但很明顯大家心裏都是這麽想的。

我家距離莉莉安的家不遠,就在麥卡倫公園旁邊。自從媒體發現鮑比住在那裏之後,整個街區就一直像是個馬戲團一樣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首先,總是有記者或是博客作者會在半路上攔住你,說是想要采訪你,要麽就是為他們的報道、博客或是微博采集些資料:“住在鮑比家附近是什麽感覺?”雖然附近確實有人想借此機會大紅大紫一番,但我總是會很不客氣地拒絕那些人的采訪。他們真是不知羞恥。

接著,那些堅信有外星人和不明飛行物的人也來湊熱鬧了。雖然他們個個都是徹頭徹尾的怪人,但你可以看出來他們本身並無惡意。他們會聚集在鮑比家樓下,大喊著類似“我想跟你一起走,鮑比”的話,但很快就會被聞訊趕來的警察趕走。相比之下,那些宗教狂徒顯得更執著一些。自從有傳聞說,莉莉安丈夫的老年癡呆症被鮑比給治好了之後,就有一批又一批的瘋子特意組團、租車來到這裏,希望鮑比出面為他們“治病”。“鮑比!鮑比!”即便夜色已深,他們還是會堅持在樓下喊著,“我得了癌症,請幫我看一看吧。”然而,和那些總是在公園裏徘徊、不斷騷擾過路行人的小混混相比,他們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上帝憎恨同性戀。”他們嘴裏喊著。但是這和一個六歲的孩子有什麽關系呢?這其中還有一批人看上去就像是剛從某部喜劇裏走出來似的,整天穿著寫有“世界末日來了”的T恤衫,舉著“你被救贖了嗎”的標語,在這附近來回遊蕩。像這樣形形色色的怪人實在是太多了,我每天出門都會碰到他們。雖然這個社區本身就像布魯克林一樣魚龍混雜,不僅有藝術家和潮男潮女,還有猶太人和多米尼加人,但是你總是一眼便能在人群中找到那些瘋子。

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和許多人一樣,我對莉莉安一直是倍感同情的。我的女朋友曾經因為有人在附近散播仇恨言論而報過幾次警,但警察又能做些什麽呢?那些瘋子根本就不怕被逮捕,他們甚至還盼望著自己能成為殉道者呢。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出門去上班。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決定不坐公共汽車,而是改乘地鐵出行。為此,我必須穿過公園,並經過莉莉安家所在的大廈。每天清晨,都會有一大群穿著時髦的“家庭煮夫”推著嬰兒車在公園裏散步。但是,那天早晨我卻在公園的體育中心對面看到了一個十分可疑的男子。他安靜地坐在一張長椅上,看上去並不像是個家庭煮夫想要利用閑暇時間出來買點吃的之類的。我越看越覺得他很可疑。我記得那天天氣很暖和,既不炎熱也不潮濕,只是有些霧氣蒙蒙的。可他卻穿著一身冬裝,披著一件軍用防水大衣,頭戴一頂無檐小便帽。經過他身旁時,我向他微微點了點頭,但他的眼神直愣愣地穿過了我望向遠方。我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告訴自己不要理他。但當我走到地鐵站時,突然感到自己應該回去看一看,觀察一下那個男人有沒有什麽不良企圖。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有可能只是個窮困潦倒的流浪漢而已,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過去確認一下。這時,我環顧四周,想找一找平日裏常常停在莉莉安家樓下的巡邏警車,可是那一天卻一輛也找不到。我並不是一個相信鬼神之說的人,不過我記得當時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尼爾,先買杯咖啡,再去看一眼那個男子,然後就直接上班去吧。於是,我給自己買了一杯不加糖的美式咖啡,轉過頭向公園走去。

當我拐進莉莉安家所在的街道時,發現那個嚇人的男子正邁著十分緩慢的步伐向我走來。頓時,那種不祥的預感又回來了。我覺得這個男子身上肯定有問題。當時,街道上熙熙攘攘,大家都在趕去上班的路上。為了跟緊他,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這時,莉莉安家的門打開了,一位染著紅頭發的老太太牽著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小孩走到了人行道上。我一眼便認出了他們是誰,因為他們的化裝術實在是太容易被看穿了。

“小心!”我尖叫道。接下來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但現在回憶起來又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只見那個詭異的男子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不知是什麽牌子的槍,穿過湍急的車流向馬路這邊跑了過來。我已經來不及思考了,徑直沖他奔跑過去,掀開杯蓋,直接將一杯熱咖啡潑到了他的臉上。不過,他還是開了一槍,好在這一槍打偏了,射中了街邊停著的一輛雪佛蘭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