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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莉莉安·斯莫的鄰居貝琪·卡茨接受了我的采訪。

最讓我感到難過的是,我得時刻提防著那些記者。你知道的,那些報紙媒體實在是太精明了,而且他們的精明全都用在了如何打探更多的小道消息上面。他們經常打電話給我,用一些帶有誘導性的問題來向我提問,就好像我是個傻子,聽不出他們的真正意圖似的。“卡茨太太。”他們會說,“鮑比是不是在言行上有點奇怪呢?”“你的言行才奇怪呢。”我會這麽回答他們,“你們自己這麽笨難道不會覺得自慚形穢嗎?”

若不是為了鮑比,我真不知道莉莉在蘿莉死後還能不能撐得下去。蘿莉是個好姑娘,很有藝術天分,而且十分孝順。要是換做是我,在經歷了如此痛徹心肺的打擊後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呢。至於鮑比嘛,他實在是個可愛的孩子!他從來都不會給莉莉添麻煩,而且還會時常跑到我的廚房裏來幫我做餅幹。而我也會像對待家人一樣,讓他自由地出入我家。有時候,我們還會一起坐下來看電視劇。不過,我也總是擔心他身邊沒有什麽朋友。畢竟,他這麽小的一個孩子怎麽會甘心總是和兩個老太太在一起呢?但他對此似乎並不介意。我也曾多次向莉莉提起過,讓她把鮑比送到托瓦祭司一家在貝福-斯圖文森區開設的一家猶太教學校裏去。但她就是不聽我的勸告。但是我也不能責怪她總是要把鮑比留在身邊。我本身沒有子女,丈夫又在十年前患癌症去世了。當初,我剛剛聽聞這個噩耗的時候,也感覺像是心上被狠狠地插了一刀。莉莉失去得已經夠多了,先是她的丈夫魯賓,後來又是她的女兒蘿莉。

我知道莉莉一直都在對我隱瞞了什麽,但我從沒有料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莉莉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她的一切秘密都寫在臉上了。但我並沒有逼她告訴我真相,因為我知道她終有一天會主動告訴我的。

那天,當聽到莉莉大叫的時候,我正在清理廚房。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魯賓出事了,於是我趕緊跑到她家公寓的門口,只見兩個穿著套裝的陌生人正在那裏徘徊,眼裏閃爍著一種瘋瘋癲癲的光芒。我馬上回家拿起電話報了警。我當然知道他們是什麽人。自從那些形形色色的好事者開始在我家附近出入之後,我隔著一英裏遠便能感覺到他們有什麽不軌的意圖。即使他們自作聰明地裝扮成商人的模樣,我也能夠一眼看出他們的真面目。那兩個人還算聰明,在警察趕到現場之前便跑掉了。在莉莉忙著做口供的時候,我自告奮勇地到她家去幫忙照顧鮑比和魯賓。

“你好,貝琪。”鮑比嘟著小嘴說道,“老公公正在和我看一部叫做《亂世忠魂》的老電影,裏面的人物都是黑白的。”

突然,魯賓在一旁一字一句地接了一句:“姜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

你以為我會作何反應?我嚇得靈魂都快要出竅了。“你在說什麽,魯賓?”

“我在說,他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拍電影了。你的耳朵有什麽問題嗎,貝琪?”

我一下子跌坐在了沙發上。自從鮑比出院之後,我就一直在幫莉莉照看魯賓,可我從沒有聽到過他像今天這樣神志清楚地和我對話。

不久,莉莉回來了,她一眼便看出我已經發現了魯賓的事情。她拉著我進了廚房,倒了兩杯白蘭地,一五一十地開始給我解釋魯賓是如何莫名其妙地從某個晚上開始學會了說話。

“這真是個奇跡。”我說。

回家後,我依然激動得坐立不安。我必須找個人傾訴一下才行。於是,我試著打電話給托瓦祭司,但他並不在家。可是,我必須馬上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才行。接著,我又打給了我的弟妹。她最好的朋友有一個侄子名叫艾略特,聽說是個不錯的孩子——至少我當時是這麽以為的。艾略特是個醫生,因此我的弟妹建議我和他談一談。說真的,我只不過是想幫忙而已,我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能夠幫莉莉提供一些補充性的建議。

我知道,現在再回想起這事來,我就像是一個十足的傻瓜。

我不知道艾略特是否被記者買通了,但我知道肯定是他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的。第二天,當我從家裏出來,準備去為晚餐的熱湯買些配餐面包時,赫然發現有大批的記者正圍在我家樓下。當然,這個景象對我來說並不新鮮,我幹脆地拒絕了他們的采訪要求。

在面包店外的布告欄裏,我看到了當天報紙的頭條,上面寫著一個令我毛骨悚然的標題:“奇跡發生!鮑比的外公從老年癡呆症中蘇醒!”我嚇得差點當場就暈過去了。請上帝寬恕我吧,但我當時確實想到了可以將責任推卸給那些闖進公寓裏的宗教狂徒身上。但文章上清清楚楚地寫道,消息是來自“莉莉安·斯莫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