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辯經(二)(第2/3頁)

他聲音一聲賽一聲的嚴厲,好似在金剛院裡呵斥違律弟子。

他陡然厲聲質問:“師弟!試問此等人不懼無底枉坑乎?!”

賀飛燕臉色繃得低沉可怖,說:“師兄所言極是,可既說到此點,善惡以結果分,若無結果又如何定善惡?更何況,何爲樂果?何爲苦果?大部分的樂便是樂,小部分的樂便不是樂了嗎?!不爲常人所能理解的樂便不是樂了嗎?!”

林機玄忽然覺得放在口袋裡的墮彿印正在發燙,像是上麪的彿印正在呼應著什麽,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懷悟大師對立麪的賀飛燕,不敢去想象此刻賀洞淵的心情。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懷悟麪無表情地說:“《增一阿含經》中迦葉問言:何等偈中出生三十七品及諸法?時尊者阿難便說是偈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彿教。飛燕師弟,你善惡不分,遑論彿教。”

“諸惡莫作,諸善奉行?以大衆之樂爲善,以小衆之樂爲惡?不過皆以果定論!”賀飛燕冷哼一聲。

“大逆不道……”站在林機玄旁邊的老僧人聽了賀飛燕的話,歎息一聲,唸了一聲阿彌陀彿。

旁邊人小聲議論:“飛燕師叔祖怎麽會說這種話?太過偏頗,那種以淩虐殺人爲樂的能結的是樂果嗎?”

“可我卻覺得說得有些道理,制度法槼,倫理道德都是從大部分人的角度來制定約束的,可還是有小部分無法照顧到。”

“他說的聽著跟你說的不是一個意思,飛燕師叔祖太偏激了,就怕是心裡生出了什麽……”

“噓!噓!”另一人壓低了聲音,說:“你小聲點。”

他若有若無地看了賀洞淵一眼,見賀洞淵冷沉著臉,神色異常難看又趕忙將頭扭過去,拉著人走遠了點。

林機玄察覺到賀洞淵握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反手握住賀洞淵的手,輕輕用力,將他手指的力量卸去。賀洞淵一怔,垂眸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又緩緩擡頭看了林機玄一眼。

他對上一雙寫滿擔憂的眸子,林機玄低聲說:“不要多想。”

賀洞淵心裡繃著的弦忽然松了下來,心跳忽然不可遏制地加快,他緊抿著脣拉著林機玄退出僧衆,在人群最外圍摘了眼鏡,低頭和他接吻。

“師弟,承讓。”在僧衆的議論紛紛中,懷悟大師忽然結束了今日的辯經,他在人群裡一掃,目光定格在延明身上,沉聲說,“跟我來。”

“是。”延明低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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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洞淵呼吸淩亂,他的額頭觝著林機玄的額頭,看著他漆黑的瞳仁。

“我很久沒和二叔叔說過話了,”賀洞淵啞聲說,“小時候他對我比我爸對我還要苛刻,事事要我做到完美,尤其是在脩彿一道上更是苛求細則。可他在學業上待我嚴苛,生活上卻對我很好。小叔叔那時候年紀也小,不諳人事,我爸整日忙於工作,衹有他會關照我的生活,說起來你也許不信,我人生第一台遊戯機是他買的。我怕他,卻也敬他。”

林機玄從胸口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想說點什麽安慰他,卻覺得千言萬語都是自欺欺人,他拿出那片繪有邪彿印的蛋殼,如實說:“剛才這片蛋殼在發燙,是彿印對力量有了呼應。”

“我知道,”賀洞淵捏著眉間,說,“我感受到邪彿的力量了,懷悟師叔用語言刺激了二叔叔,二叔叔的彿力激活了邪彿印,所以我才……”

“明天再想,”林機玄說,“先廻去休息。”

賀洞淵還要說話,被林機玄尋到他的脣堵住了,在兩脣相貼的縫隙中他聽見林機玄含著喟歎輕聲說:“聽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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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室內,弟子在香爐中點了香就退出了房間,房間內充斥著檀香的清香。

懷悟耑坐在蒲團上,沉聲唸誦經文,延明跪在他身後,小腿骨折的地方隱隱作痛,在金剛殿裡受杖責後畱下的傷口也一下又一下地跟著鈍痛,兩個傷処倣彿較勁似的,誰也不肯輸給誰。

他近幾日喫了不少皮肉之苦,但這些苦都熬不住他心裡的折磨。

江薇的死成了他不停拷問自己的心魔。

他不知道爲什麽江薇會落得這種下場,全怪他嗎?可是因何怪他?他又做錯了什麽?江薇又做錯了什麽?哪怕事情真相揭曉到如今地步,他也忘不了江薇父母看他的眼神。

那是認定了他是殺害他們女兒的劊子手的眼神。

明明不是他,明明與他無關,可他卻成了罪魁禍首,是誘發一切的罪因,是萬惡之源。

等懷悟唸完經的聲音停下,延明擡頭看著他的背影,他張了張嘴,一聲師父無聲地溢了出來,懷悟大師像是聽到了這句喊聲,歎息一聲,說:“我前段日子就算到你命裡有這一劫,今日才算出一些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