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南造雲子:帝國之花(3)

我卻仰起了臉,熟悉的皮靴哢哢聲告訴我,進來的是軍部的高級軍官。

面前是身材魁梧的大佐軍銜士官,皮膚黝黑,修剪得非常整齊的短發,證明他在軍隊裏的地位不低。他大踏步地走到我面前,隔著玻璃墻死死地盯著我。

半晌,他對身後的兩個士兵揮了揮手,那兩個士兵遲疑了一下,緩緩地退出了房間,並關攏了外面的鐵門。這位軍官看著鐵門由外向裏合攏後,緩緩轉過頭來,眼神由之前的嚴峻,換上了一種似乎滿含著深情的凝視。我愣住了,在記憶裏搜索著對方是否曾經相識。

我自認為自己的記憶力不差,最後,確定我與面前的男人從未謀面。正想到這兒,這位軍官說話了:“雲子,我是鬼雄,武藏鬼雄!”

我愣住了,嘴角抽動了幾下,想要說出話來,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面前的武藏穿著筆挺的軍裝,領口別著閃亮的軍銜。而我呢?如果我只是因為違反軍紀被囚禁的軍人,那麽我最起碼還有一點尊嚴來面對他。可是,武藏面前的我,不過是九日研究所裏一個如普通小白鼠般的實驗品,並且還是個面目全非、一絲不掛的實驗品。

我下意識地把雙腿並攏,試圖遮掩私密處,隨即雙手抱胸,盡可能地遮住胸前已經沒有皮膚的乳房。我微微地嘆了口氣,把頭扭向一旁。我曾經是大日本帝國的驕傲,所以,我現在不可能在他面前流淚,不可能對面前這個曾經親密的男人哭訴軍部在我身上的所作所為。因為大日本皇軍的字典裏,除了對與錯,沒有理由和借口去推諉責任。甚至可以說,我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武藏默默地看著我這些小小的動作,他也是特高課裏的高級特務,對於各種人,面對各種事件時的細微動作所反映的內心想法了如指掌。於是,武藏迎合著我的尷尬,把頭扭了過去,盡可能地給我一些尊嚴。半晌,武藏才說道:“雲子,南造鬼雄真是我的孩子嗎?”

武藏的這句問話,迅速燃起了我內心深處的求生渴望。目前除了土肥先生,所有人皆以為我的孩子是武藏鬼雄的後代,就連武藏鬼雄本人也誤以為我孩子的親生父親就是他。那麽,面前的武藏,會不會……

想到這兒,我毫不猶豫地擡起頭來,冷冷地看著面前的武藏鬼雄,說道:“是你的孩子,不過,這重要嗎?對於軍部的任何決定而言,我們的孩子算得了什麽呢?”

武藏被我的搶白唬得臉色立馬就變了,他咄咄逼人地盯著我,眼神中放出很奇怪的光來。我心裏的那一絲希望被迅速放大,我繼續說道:“武藏,你仔細看看,看看面前的雲子,我還是個人嗎?我們為了帝國付出得還不夠多嗎?可最後我們得到了什麽?武藏,現在你所看到的就是我的結局,以及我們孩子的結局。以後,你還將等到你自己的結局。我們不過是帝國偉大計劃中一顆小小的棋子罷了。”

武藏沒有回答我,繼續盯著我的雙眼。我知道他是想要在我的眼神中捕捉到什麽,用以證實我此刻所說的話的真實性。面對著他的這個眼神,我本應強裝的倔強目光,卻不知道為何軟了下來。我連忙低下頭來,隱藏我的心虛。

武藏有沒有看出我真實的想法我不知道,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轉身往門外走去。聽著他腳步遠去的聲音,我忍不住擡起頭來,想要大聲呐喊,卻沒有勇氣喊出口。武藏這麽多年來對我一直很好,而我卻想要利用他對我的好來營救我與一個中國男人的孩子。

我愣愣地望著武藏慢慢走到了那扇鐵門前,武藏沒有直接伸手去拉開鐵門,反倒躊躇不前,似乎在思考。突然,武藏轉過身來,問:“雲子,當時軍部通知你我的死訊時,你有沒有流淚?”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此情此景,接受過高級間諜訓練的武藏君,會對我說出如此感性的話。

見我沒有回答,武藏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不過,似乎這也不重要。”

說完這話,武藏拉開了鐵門。

鐵門被關攏了,我蜷縮在黑暗中自責不已,痛恨自己為何沒能把握唯一能走出煉獄的機會。武藏雖然是那種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但對我明顯有一絲感情。如果剛才與他面對時,我能夠利用孩子打動他,讓他做出施以援手的決定,那麽我和孩子,很可能逃出九日基地。

就在武藏再次出現後的第三天半夜,九日基地裏的警鈴大作,我和美雲被吵醒了。警鈴過後,隱隱約約地,外面似乎響起了槍炮聲。美雲蜷縮在我身邊,我們死死地握住對方的手。

突然,房間的燈亮了,緊接著外面的鐵門響了起來。沒想到武藏鬼雄居然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士兵,士兵緊鎖著眉頭,在鐵門邊站定。武藏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在玻璃墻外按下開關。玻璃門緩緩打開了,但我和美雲仍然不敢亂動,因為我並不清楚武藏和這兩個士兵行動的目的。我當時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外面的槍炮聲可能是中國軍隊的襲擊,為以防萬一,很多機密需要在第一時間被銷毀,我和美雲也將被當成機密“被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