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眾叛親離(第4/12頁)

最終,他說出了一句英文——“Heal the world!”

我什麽都說不出來了,這句話不也是我的理想嗎?我和他都為同一理想奮鬥,結果去是他必須要殺了我——這不是我的悖論,而是拯救世界的悖論。

讀心術再次從他的眼裏,驗證了剛才說的一切——他是單打獨鬥沒有任何同夥,徹底的個人英雄主義暗殺,只為了那個崇高理想。

我絕望地低頭,沉悶地說:“史陶芬伯格先生,你是一個英雄!即便你要殺死我,但我依舊稱你為英雄。”

他既然接受了我的稱贊,擡頭挺胸面對勝利者,一如他那些具有騎士精神的祖先。

他不是失敗者。

忽然,有人未經我允許就打開房門,正當我要勃然大怒,卻看到幾名警察走了進來。

警方把殺人兇手史陶芬伯格帶走了,開始我做了詳細筆錄,清理了爆炸現場,運走了屍體與受傷者。

只有我一個人留下來,留在爆炸後的會議室,留在一片狼籍的殺人屠場,回想史陶芬伯格說的那些話。

他是英雄,他要殺死我,那我是什麽?

2011年1月1日。

黃昏,風從海上卷來,夾帶遙遠北方的雪粒,如利刃割著臉上皮膚,轉眼凝固感受不到疼痛。

我已來到“狼穴”地面,難得呼吸寒冷的空氣,感受刀鋒般的溫度劃過肺葉。仰望四周森林的天空,竟像墳墓寂靜,而自己如此渺小。

再也沒有氣派的車隊,只有貼身保鏢和司機,坐上悍馬疾馳出基地大門。司機問我去哪裏,停頓許久才回答:“最近的海邊。”

五分鐘後,這輛車穿越林間小徑,直抵一片蒼茫的灘塗濕地。沒有任何人類痕跡,更沒有雄壯的大堤,只有長江泥沙堆積的淺灘,無邊無際的枯黃蘆葦,宛如來到北方草原。視線越過不知多少遙遠的距離,才能望見模糊的海平線,夕陽正從我身後灑來,給遠方披上一層金色面具。

吩咐司機與保鏢不要跟在後面,讓我獨自一人走進灘塗深處。高高的蘆葦將全身吞沒,像一只遷徒過冬的候鳥,隱藏在濕地躲避獵槍。鞋子與褲管已滿是泥濘,一不留神就會掉進水塘,踩死可憐的螃蟹或小龍蝦。但我不在乎這些,只想遠離過去的世界,遠離永遠無法擺脫的“他人”,因為我越來越相信——他人即地獄。

史陶芬伯格暗殺事件後,我已不相信任何人了。

或許我最信賴的人,從來都不曾懷疑過的人,都可能背叛我出賣我,突然拿起一把槍,從背後打爆我的腦袋。

史陶芬伯格沒有愧對這光榮的姓氏,就像歷史上的先輩那樣英勇無畏,像暗殺希特勒一樣來暗殺我。

我也相信他說的理由——不為金錢也不為權力,僅僅只是作為一個人的道義。

已經派人在美國調查過了,包括史陶芬伯格所有的通信記錄,他和他家人的財務往來——沒有絲毫證據可以證明,史陶芬伯格與Matrix有任何聯系。

他確實在單打獨鬥,妄想以一己之力消滅我這魔王。

當我最最信任的助手要刺殺我;當我為之奮鬥的事業和理想,卻被這個高尚的刺客認為要毀滅世界;當我不惜生命與黑暗中的敵人戰鬥,卻被無數人貼上暴君標簽……

這不是一種莫大的失敗和羞恥嗎?

我還有何顏面對下屬與同仁?甚至不敢面對司機與保鏢!

這自然讓我想起那位瘋狂的奧地利下士。

而我的天空集團,也處於第三帝國撫摩前夕的狀態,讓我想起一部電影《帝國的毀滅》。

高過一手創辦,經過高思國的精心呵護,又由莫妮卡付出生命代價的這個帝國,就要在我的手中滅亡了嗎?

天色越來越暗,充滿海水鹹味的北風,掠各國一望無際的蘆葦,扯亂我的頭發,刺痛我的額頭。我將自己孤獨地拋棄在這裏,遠離瘡痍滿目的塵世,遠離擁擠喧囂的人間,想起並不遙遠的過去——那個人是如何滅亡的?

當一個人抵達權力頂峰,又沒有任何力量制約他,那麽他將無所估計,為所欲為,若保持天才則所向披靡,若頭腦發昏則將一敗塗地——人類五千年的歷史以雄辯地證明,絕大多數英雄都是後者。

無限的權力,會引發內心深處最陰暗的一面。

於是,人類的種種悲劇便難以避免。

眼前浮起那個人的臉,那張美麗的少年的臉,那位缺少了面具的蘭陵王的臉。

同時,耳邊也響起那個人的聲音——“已經抓到了你的致命弱點!”

沒錯,他確實抓到了我的致命弱點——權力!

無所限制的權力=無所限制的欲望=無所限制的災難……

只要我仍舊貪戀權力,就永遠無法克服這個致命弱點。

怪不得慕容雲說我和他很像,無論兩個外表與身世有多麽不同,但我們的內心非常相似,都是充滿權力欲望與野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