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衛生間與陰森男人的隱意(第2/3頁)

這種狀態持續了大約五秒,五秒後,我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無比清晰明了:我能聽見老婆和兒子的呼吸聲,並通過呼吸頻率的細微變化,想象出他們的面部表情——就像親眼看見;我能聽見小區外呼嘯而過的汽車,並本能地估算出其行駛速度;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甚至十幾處動脈的跳躍,並因此在腦海中構建出自己血液循環的結構圖——如同親眼看見。總之,我的感知變得無比敏銳,判斷力和思維能力也達到了從未有過的清晰。

那種感覺,像極了葉秋薇描述的心理驟變。

緊接著,一些早已塵封的遙遠記憶,夾雜著相關情緒,也從心底湧入意識:父母雙雙離去時的復雜情緒、高考面對難題時的焦慮、中學時代踢球受傷後的劇痛、小學看見喜歡的女生時突然加快的心率、兩三歲時被大孩子推倒時的疼痛與委屈,甚至嬰兒時期父母用手捏我時的觸覺,全都歷歷在目,仿佛上一秒剛剛發生過。

但奇怪的是,父母離去後這十余年的記憶,卻沒有發生相應的變化。雖然我能隱約覺察到相關記憶細節的存在,但它們仿佛被牢牢鎖在無意識深處的保險櫃裏,無論如何都難以打開。每次嘗試打開,都會換來頭部的劇痛,盡管如此,我卻本能地一再做出嘗試。

在反復的劇痛中,判斷力也在遲鈍和敏銳之間反復變換,相應的,父母離世前的記憶,也隨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任由它對無意識深處的記憶進行挖掘,並帶來一波接一波的頭部劇痛。我趴在洗臉台上,十幾秒後,我突然不受控制地直起身,盯著面前的鏡子。鏡子裏的我的比先前更加陌生,他也看著我,突然開口說道:

“回去。”

我一愣,很快就意識到,這句話確實是我從我嘴裏說出來的,但根本沒有經過我的意識。

一秒後,我又對著鏡子說:“回去,你會害了自己。”

雖然確實是我在張口,但那根本不像我的聲音。那聲音堅定、兇狠,同時透著難以言說的暴戾,我聽著自己發出的聲音,心中一陣戰栗。

我無比茫然,隨口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話一出口,我才驚訝地發現,我下意識地把鏡中的自己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突然,一只手從身後搭上我的右肩。我渾身一顫,本能地向左邊躲閃,隨後腳下一滑,身體向左側傾倒,重重摔倒,左手肘狠狠地磕到石質地板上。我仰面躺在地上,耀眼的光從上方襲來,照得我眼前一片恍惚。當時,左手肘疼得鉆心,我用右手捂住輕柔,根本無暇遮擋被浴霸直射的雙眼。盡管我本能地閉上了眼,但浴霸的強光還是穿透眼皮,照得我幾近崩潰。

嘶鳴聲再次充斥雙耳,頭部也陷入無休止的昏沉與劇痛。我胸中憋著一口氣,感到無法呼吸。半秒後,我拼盡全力吸了一口氣,頭部再次迎來刺痛。刺痛空前猛烈,我腦海瞬間一片模糊。但緊接著,一連串詭異的畫面、連同與畫面相關的信息,就如海嘯般沖入腦海。我本能地知道,那些都是我的親身經歷與感受,但與此同時,我又覺得那些畫面如此陌生,根本不像我的記憶。而且,有些畫面還和我原有的記憶相互矛盾——

就像兩天前在B市的那個夜晚。

我陷入短暫的茫然。

“一新!”老婆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把臉貼在我臉上,帶著哭腔說,“你怎麽了?你醒醒啊!一新!”

我在她的攙扶下坐起身,總算能夠睜開眼。她關切地撫摸我的背,用額頭抵著我的臉,鼻子裏發出囔囔的吸氣聲。

“一新?”她托著我的臉,“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

我茫然地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表述。突然,一段清晰的畫面從雜亂的記憶中噴出,在這段真假難辨記憶中,我看見一個男人,他身材瘦削,戴一副樣式很老的眼鏡,低頭坐在我對面。我幾乎是本能地知道,這個人就是劉向東。

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啊——不,下一個瞬間,我就立即改變了這種觀念。我見過劉向東,而且對他有著深入的了解,他是個化學家,擁有極強的科研能力,也懂得運用官場權術,他是個遊走於世俗與理想主義之間的學者。與此同時,他還有著十分復雜的心理問題,我和他見面,就是為了弄清他的心理問題,從而保護他不受傷害。

很快,我就回憶起更多、更細致的相關信息。

那是2009年的10月29號,深夜,我和劉向東在一個狹窄的房間裏見了面。他是袁主任介紹給我的——但袁主任是誰,我一時沒有印象。劉向東坐在我對面,雙手緊握,置於胸前,低頭,喉結不時浮動一下,發出細微的咕嘟聲。眼角的皺紋每隔三四秒就會出現一次大的顫動——他的眼睛很酸,這是潛意識焦慮的明確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