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曝光(第3/4頁)

“方木,”喬教授突然開口了,“犯罪心理畫像的本質是什麽?”

“哦?”方木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犯罪心理畫像是一種經過專業訓練後對犯罪進行的推斷或推測,”他頓了一下,“這種意見並不是科學的結論。”

“那你覺得你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犯罪心理畫像者麽?”

“……不是。”方木低下頭,小聲說。

“那你憑什麽認為自己可以向司法機關提供所謂的意見,去影響案件的偵破和對犯罪嫌疑人的認定?!”喬教授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

方木沒有做聲,不過他覺得自己已經知道喬教授為什麽發火了。

“一個好的犯罪學研究者,要對自己的專業和研究對象充滿敬畏。”喬教授表情激動地說,“尤其當他用科學知識去指導司法實踐的時候,他首先需要堅實的學術基礎,其次需要嚴謹、認真的態度。你要知道,我們的意見可能會影響一個人的權利、自由,甚至生命。這不是兒戲,”他用手指敲敲桌面,“衡量一個犯罪學研究者的真正價值並不是看他發表了多少論文,主持了多少課題,而是要看他的學術良知,看他能否用紮實的理論、豐富的經驗去真正為司法實踐提供科學的幫助,”他把臉轉向方木,“而不是依靠看過幾本書,依靠所謂的天賦,依靠小聰明去碰運氣!”

方木面紅耳赤地聽著,一聲也不敢吭。

“馬凱的案子,看起來你大獲全勝。可是在我看來,完全是你走運!”

方木擡起頭。

“不服氣是麽?”喬教授板著臉,“第一,馬凱作為‘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的特征太明顯了,將來沒有人把他當做典型案例我都會感到奇怪;第二,你在判斷佟卉被殺的現場的時候,依據是什麽?直覺?你雖然僥幸碰對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判斷錯了,可能會延誤解救被害人的時間!佟卉可能那個時候還沒有死!第三,徐傑被綁架後,你明明感到不符合兇手的作案規律,為什麽沒有考慮可能是其他人模仿他作案,而是堅持認為那是兇手在儲存血源?”

方木的額頭冒出冷汗,腦子在飛快地回憶馬凱一案的整個過程。

的確,是我自己太走運了。

我太自信了,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疏漏的話,都有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喬教授說累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就涼掉的龍井,擡頭看看滿頭大汗的方木,心有些軟了,語氣也平和了好多。

“你的實證主義研究精神值得肯定,不過小夥子,你心急了點。要想在刑事司法領域發揮作用,你還要紮紮實實地學上二十年。”

方木拼命點頭。

這時師母推門進來,“我包了餃子,方木留下來吃晚飯吧。”方木連忙推辭,喬教授一瞪眼睛:“怎麽,批評了你幾句,你就有意見了?”說完,就推著方木去了飯廳。

臨走的時候,喬教授塞給方木一條芙蓉王。站在陽台上看著他消失在夜幕中,喬教授嘆了口氣:多好的學生。盡管對方木的畫像和推理百般挑剔,可是喬教授不得不承認,心中更多的是對他的贊賞。

只是,希望同樣的錯誤不會出現兩次。

進了校園,方木卻不想回寢室。猶豫了一下,繞道去了體育場。

體育場的台階上還有白天陽光照射後的余溫,暖暖的,坐上去很舒服。

突然很想吸煙。方木拆開那條芙蓉王,拿了一支點燃。

其實很長時間以來,方木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似乎一直在追求某種生活,而讓他去描述一下那種生活究竟是怎樣的情形,他卻常常感到茫然。無休止的思索;瞬間的判斷;冰冷的現場;電腦裏讓人不寒而栗的資料;沒有盡頭的噩夢。這些在兩年來如影相隨的“夥伴”,此刻,卻讓他感到疲憊無比。

我究竟要什麽?

快關寢的時候,方木回到了宿舍。一進門,杜宇就告訴他,他媽媽已經打過好多遍電話了。

打回去。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聽到媽媽的聲音。可能她一直在電話邊守著吧。

“怎麽才回來?”

“哦,出去了。”方木不想多說話,“找我有事麽?”

“沒什麽事,你上次回來的時候瘦了很多,我和你爸爸都很擔心你,本來想找你好好談談。可是你那麽快就回去了。”

“哦,我沒事,別擔心我。你和爸爸怎麽樣?”

“我們都很好。”媽媽頓了一下,“小木,能不能告訴媽媽你最近究竟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啊,上課,看書。”

“你是不是還在幫公安局辦案子?”

“沒有。”對自己的親人撒謊是最難的,方木自己都感到聲音的異樣。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孩子,媽媽歲數大了,別再讓媽媽操心了好麽?你整天搞那些東西,跟那些人打交道,你知道媽媽多擔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