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殺人犯(第2/4頁)

“能吃。”老婦回到客廳,看見杜成正在打量冰櫃,“煮一煮,沒事的。”

“您……還在賣豬肉?”杜成掏出香煙,點燃了一支,暫時驅散鼻腔裏的異味。

“早不幹了,攤床轉給我外甥了。”老婦目不轉睛地盯著杜成嘴邊的香煙,“賣不掉的就給我送來—我也得活。”

杜成注意到老婦的目光,把香煙和打火機都遞過去。老婦接在手裏,熟練地抽出一支,打火點燃。

“您一個人?”

“一個賣肉的,還生了個殺人犯兒子,誰會要我?”老婦吐出煙圈,看看煙盒,“到底是公家人抽的,好煙。”

兩個人站在客廳裏,沉默著吸煙。老婦的白發蓬亂,用橡皮筋隨便紮在腦後,上身穿著一件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絨線衣,下身是一條同樣黑汙發亮的棉褲。她的臉上布滿老年斑,眼睛渾濁、冷漠,只有在用力嘬煙頭的時候,才能看到一絲心滿意足的神色。

“說吧,要回訪什麽?”老婦點燃第二支煙,緩緩開口,“是明良的事兒吧?”

杜成看看她:“對。”

他心裏很清楚,這將是最艱難的一次訪問,也是最不容回避的一次。盡管會揭開楊桂琴的傷疤,同時可能會面對她最深重的敵意,但是他必須這麽做,因為要證明自己是對的,還有一個很大的謎團要解開。

聽到他的回答,老婦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客廳北側一扇緊閉的房門,隨後轉過頭面向杜成:“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可訪的?”

杜成在室內環視一圈,問道:“坐下聊,可以嗎?”

老婦想了想,點點頭,走向墻角的一張舊木桌,拉出椅子坐下。

杜成坐在她對面,掏出筆記本和筆放在桌上,手指觸及桌面,立刻感到經年累積的灰塵和油垢。

“說說許明良吧,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老婦一手托腮,一手夾著香煙,吞雲吐霧,眼光始終盯在某個角落裏。片刻,她低聲說道:“我兒子沒殺人。”

杜成垂下眼皮,手撫額角,在筆記本上寫下“許明良”三個字。

老婦微側過頭,看著黑色簽字筆在紙上慢慢勾勒出兒子的名字,突然開口問道:“一個連豬都沒殺過的孩子,會去殺人嗎?”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杜成擡起頭,直視老婦的眼睛,“我不能保證會為許明良翻案,但是我需要真相。”

“翻案?我沒指望這個。”老婦輕笑一聲,彈掉長長的煙灰,“人都死了,翻案有什麽用呢?我兒子回不來了。我不要補償,吃什麽我都能活。”

一時無話。老婦吸著煙,一手揉搓著蓬亂的白發。漸漸地,她的頭越來越低,最後,完全埋首於臂彎中,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杜成默默地看著她,聽那從白發中傳出的壓抑的抽泣聲。

幾分鐘後,老婦擡起頭,擦擦眼睛,又抽出一支煙點燃。

“問吧。”她平靜地說道,“你想知道什麽?”

小時候的許明良算是個普普通通的孩子,讀小學和初中時,既沒做過班級幹部,也沒有劣行和不良記錄。九歲的時候,許父因病去世,生活重擔完全落在許母楊桂琴身上。全家的經濟收入都來自於在肉聯廠工作的楊桂琴。為了減輕家庭負擔,許明良在初中畢業後沒有考取高中,而是進入本市的職業技術學院,學習廚師專業。1986年,許明良從學院畢業,取得中專學歷,但由於慢性篩竇炎導致的嗅敏覺減退,許明良的求職之路屢屢碰壁,只能在飯店裏做小工。1988年,許明良幹脆從飯店辭職,在家裏待業。同年,楊桂琴在肉聯廠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在鐵東區春陽農貿市場租賃了一處攤床,開始做個體生意。自此,許明良家裏的經濟狀況大有改觀,並於1990年初購置了一輛白色解放牌小貨車。在楊桂琴的勸說下,許明良跟隨其母一同經營肉攤,並於同年6月取得駕駛資格。

無論在楊桂琴,還是鄰居及周圍攤販的眼中,許明良都是一個聽話、內向、樂於助人,也挺勤快的小夥子。從業期間,沒有與顧客及其他攤販發生沖突的情況。被捕時,沒有人相信他是犯下多起強奸殺人案的兇手。

這說明不了什麽問題。杜成心裏想,有相當多的一部分殺人犯,在罪行被揭露之前,和普通人並無二致,甚至更溫順,更有禮貌。

“他有戀愛史嗎?”

“什麽?”老婦瞪大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