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頁)

“不是那樣的。”石神小小嘆了一口氣。

“來,不管怎麽樣先幹一杯。”湯川沒有多做追問,徑自往杯中倒酒。

石神以前當然也打算一輩子獻身數學研究。他曾下決心,結束碩士課程後,就像湯川一樣留在大學拿博士。

之所以沒能如願,是因為他必須照顧雙親。父母都已年邁,又有病在身。縱使能夠半工半讀地念研究所,也籌不出父母的生活費。

這時,教授告訴他某間新成立的大學正在征助教。那間大學距離他家還算不遠,他心想只要能繼續研究數學就好,於是決定接受這份工作。結果這個決定卻打亂了他的人生。

他在那間大學根本無法從事任何研究。教授們只顧著爭權奪利和明哲保身,既沒有栽培優秀學者的意識,也沒有完成劃時代研究的野心。石神辛苦寫成的研究報告,事隔多日

依舊沉睡在教授的抽屜裏。再加上學生的水準很差,照顧這些連高中數學都搞不清楚的學生,剝奪了石神的研究時間。兒他忍耐到如此地步得到的薪水卻低得可憐。

他也曾想過換一間大學,不過看起來毫無希望。設置數學系的大學本就不多,就算有數學系,預算也很少,沒有多余的錢請助教。因為數學系不像工程院,沒有企業願意贊助

他被迫轉化人生方向,最後他選擇以學生時代就考取的教師資格謀生,同時也放棄了成為數學家的夢想。

石神覺得就算告訴湯川這些事情也無濟於事。不得不放棄成為研究者的人,多半都有類似的苦衷,他明白自己的境遇並不稀奇。

壽司和生魚片送來了,他們邊吃邊繼續喝酒。湯川帶來的酒喝完後,石神就拿出威士忌。其實他很少喝酒,不過他喜歡在解開數學難題後,淺酌幾口以消大腦疲勞。

雖然聊得並不算熱鬧,不過一邊要想學生時代一邊談論數學還是很愉快。石神再次察覺,這麽多年,自己早已失去這樣的時光。這或許是離開大學後的第一次。也許除了此人

再無別人能夠理解他,也再沒人能獲得他視為同類的肯定,石神邊看著湯川邊想。

“對了,差點忘了要緊事。”湯川突然說著,從紙袋中取出一個褐色的大信封,放在石神面前。

“這是什麽?”

“你先打開看看。”湯川笑嘻嘻的說。

信封裏裝著A4的報告用紙,上面寫滿了數式。石神快速掃過一張,頓時醒悟那是什麽。

“是反正‘黎曼假說’的試算嗎?”

“一眼就被你看穿啦。”

黎曼假說是當今數學界最有名的難題,雖然只要能證明數學家黎曼的假說是正確的即可,至今卻無人成功。

湯川拿出來的研究內容,就是想證明這個假說不正確。石神早已知道世界各地都有學者在做這項努力,同樣也無人能成功舉出反正。

“這是我們請數學系的教授影印給我的,他還沒公開發表。雖然還沒有完全反正成功,不過應該已經找對了方向。”湯川說

“你是說黎曼的假說是錯的嗎?”

“我只是說他找對了方向。如果假說是正確的,就表示這篇論文應該哪裏有錯。”

湯川的眼神就好像惡作劇的小孩想確認計謀是否成功,石神立刻察覺到他的企圖。他在挑釁,同事也想確認“達摩石神”的功力已退到什麽地步。

“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我就是帶來給你看的。”

石神看著論文,最後他起身坐到桌前。攤開一旁沒用過的報告紙,拿起原子筆。

“你想必知道P不等於NP這個題目吧?”湯川從他背後出聲說。

石神轉身。

“對於數學問題,自己相處答案,和確認別人說的答案是否正確,哪一種比較簡單,或者困難到何種程度——這是克雷數學研究所懸賞征求解答的問題之一。”

“果然厲害。湯川笑著舉杯。”

石神重新面對桌前。

數學很像尋寶,他想。必須先看清該從哪一點進攻,思索通往解答的挖掘路徑,然後按照計劃逐步擬定數式,得到線索。如果什麽都沒得到,就得更改線路。只要這樣埋頭苦

幹,有耐心、但卻大膽的走下去,最後就能找到從未被人發掘過的寶藏——也就是正確解答。

如果用這個比喻,那麽鑒證別人的解法,就好像只是沿著別人挖掘的路徑前,感覺上進似乎很簡單。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如果沿著錯誤線路前進,找到假寶藏做出某種結論,

有時要證明那個寶藏是假的,會比尋找真寶藏更困難。所以才會有人提出P不等於NP這種令人束手無策的問題。

石神忘了時間,鬥爭心、探求心以及自尊心令他亢奮。他的眼睛一刻也離不開數式,腦細胞全都用在如何操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