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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也乘東武伊勢崎線在曳舟站下了車,在回住處的路上,去了常去的套餐飯館。這是家叫“岡田”的小店,從傍晚起兼營小酒館,顧客多為附近的商店店主和幹手藝活的工人。大多是六人桌,總是要陌生人同坐一桌。今天碰巧角落的四人桌空著,雅也便坐在了那裏。頭頂上有電視,正在直播棒球比賽。這個位子不受歡迎,正是因為看不到電視畫面

有子拿來了濕毛巾。“晚上好。”她笑眯眯地招呼道。

“來份燒魚套餐,再加啤酒。”

“好的。”她答應一聲便去了廚房。

有子大概二十四五歲,幾乎不化妝,總是牛仔褲加T恤的打扮。從其他客人和她母親口中,雅也才知道她叫有子。她母親平時在裏面,忙的時候才出來幫忙。飯菜全由她父親做,聽說曾是知名飯店的大廚。雅也初來東京時曾擔心這裏的飯菜不合口味,自從碰上這家店,他的憂慮也消失了。

其他客人在看著電視拍手,像是喜歡的球隊得分了。自然是巨人隊。雅也並不是阪神隊的球迷,但總覺得不能隨便開口說話。若聽到自己一口關西方言,也許會馬上有人來找碴。

美冬總讓他快改一改口音,認為說關西話有時有利,有時不利,最好能自如地使用。美冬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如果她不說,估計沒人能想到她是關西人。

“標準語很簡單,又不是讓你學英語或法語,就是日語,電視上每天都在播,就算不願聽也會灌進你的耳朵,記住不就行了?”

說得簡單,但不論留在耳朵裏多少,能不能說是另外一回事。語言靠說才能學會,但現在的雅也沒有頻繁開口的機會,原本他就不善言辭。

有子端來了飯菜。雅也掰開一次性筷子時,有子替他往杯子裏倒了啤酒。雅也驚訝地擡頭望著她。

“阪神隊今年不知會怎樣。”她說話時並沒有看他的臉。

“不清楚。”他苦笑著說。看來有子認定他是阪神隊的球迷,估計是按他的口音推測的。他也沒有特意否認。

“今天還要飯團嗎?”

“要,梅幹和鰹魚的。”她點點頭,離開了。

雅也邊吃燒竹莢魚邊喝啤酒。這是能消除一天疲勞的瞬間。在自家工廠幹活時,幾乎沒有這樣的幸福時刻,滿腦子總是惦記著工廠的經營狀況。

但福田工廠似乎也不穩定,他想起了和福田的對話。這並不奇怪,和水原制造所末期時完全一樣,接連解雇曾大量雇用的員工,縮小生產規模。這是事態轉糟的惡性循環的典型模式。

雅也能理解福田的心情。剛開始工作時,雅也就覺得這家工廠不需要三名員工,只需要有一個技術全面的人就能維持下去。福田看了雅也的技術,便判斷有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那個部件究竟是什麽呢?

看了雅也做好的部件,福田似乎很滿意,贊賞了幾句,小聲補充道:“這件事別對那兩人說,這部件他們不知道。以後偶爾還會有訂貨,到時還要拜托你。”

雅也默默地點點頭。只要能拿加班費,他沒有怨言。

吃完晚飯,又抽了一根香煙,雅也站起身。付完賬,有子遞過用紙包著的飯團:“給你這個。”

“謝謝。”雅也已養成了在這裏買飯團當夜宵的習慣。

“對了,還有這個。”有子拿出一個小紙袋,“不喜歡吃甜食?”

“那倒沒有。”

“那麽,這個也給你。免費贈送的大禮。”她皺著鼻子笑了。

出了岡田,走大約五分鐘就到了住處,是一幢兩層小樓。剛來東京的時候,雅也沒有工作,也沒有保證人,很難找到房子,又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若只靠他一人肯定沒有辦法。

回到房間,剛打開燈,電話就響了。

“喂,是我。”

“哦。”

“現在去你那兒可以嗎?”

“可以。”

“十分鐘後到。”電話立即掛斷了。

既然說十分鐘後,她肯定就在附近打的電話。總是這樣,在他的記憶中,她從未從自家打過電話。

很快,變了調的門鈴發出了響聲。雅也起身開門。她沒有這裏的鑰匙,雅也也沒有她住處的鑰匙。

新海美冬在T恤外套上了棉布衫,下面是牛仔褲。她來這兒時從不穿有女人味的衣服。頭發也沒好好梳理。

“還好嗎?”她隨意地伸腿坐下後問。上次見她是十天前。

“還算湊合。”

“工作怎麽樣?”

“不太正常。”

雅也把福田工廠的事告訴了美冬。本以為她會表情嚴肅,沒想到她眼中反而閃出興奮的光芒。“總而言之,你的技術得到了認可,這不是很好嗎?”

“可那兩個人為此快要丟工作了。”

“這又怎麽了?這個社會就是弱肉強食,弱者被吃掉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