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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也趕緊藏到乒乓球台後面。

“你的姓名?”

“新海美冬。新舊的新,大海的海,美冬就是美麗的冬天。”女人細聲細語地回答。

新海,雅也對這個姓氏有印象。就在自己家旁邊的公寓裏,住著一對姓新海的夫婦。他曾見過那家的丈夫。幾年前的年末,在街上巡邏值夜班時,他們曾在一組。那人六十歲左右,體形偏瘦,據說剛從公司退休,很有氣質,一看就知道曾經是公司的精英,但不清楚為什麽會住在破舊的公寓裏。

“去世的是你父母?”警察接著問道。

“是的。睡覺時房頂突然塌了下來……”

“能告訴我房間構造嗎?”

“只能說個大概……我以前不住在那裏。”

“哦?那你住哪兒?”

“東京。不過,我已經退掉那邊的房子,本打算今後和父母一起生活。”

“哦。”

詢問繼續著,警察和女人的聲音漸漸變小了,雅也聽不清楚。除了說父母是被房子壓死的之外,那女人好像也說不出什麽了,連自己是怎樣得救的也不清楚。

調查完畢後,新海美冬跌坐在父母的遺體旁。雅也從乒乓球台後面看清楚後,便走開了。

把俊郎的遺體運出的時候,雅也只拿了自己的錢包,裏面有三萬多元。幸虧把來守夜上香的客人放的禮金移到了錢包裏。他摸著口袋裏的錢包,走出了體育館,想去買點吃的。

商店幾乎都倒塌或關門了。僥幸逃過一劫的便利店門前排起了長龍,估計就算在這兒排隊也沒希望買到食物。雅也走來走去,連腳都失去了感覺,最後還是回到了體育館。

來體育館避難的人越來越多。電力尚未恢復,四周光線很暗。更難以忍受的是寒冷。就連穿著防寒服的雅也,如果不動就會渾身發抖,牙齒打戰。穿著睡衣逃出來的人的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饑餓、寒冷和黑暗籠罩著身心都受到傷害的受災者。不時還有余震。每次發生晃動,體育館裏都會響起驚叫聲。

入口附近傳來聲響,走來幾個拿著手電筒的人。其中一個人嘴巴貼在話筒上,好像說會馬上發食物。大家發出了獲救般的歡呼聲。

“數量有限,每家一罐茶、兩三個面包,請各位諒解。”政府工作人員模樣的年輕人說。

抱著紙箱的工作人員向各家走去,先詢問人數,然後遞過相應的面包和罐裝茶。

“我們不要茶,有水嗎?想給孩子沖牛奶。”雅也身旁的年輕男子問道,他旁邊有女子抱著嬰兒。

“對不起,現在只有這些。”工作人員同情地回答,隨後來到雅也面前。

“我一個人,只要面包就行了。”

“是嗎?謝謝。”工作人員低下頭,拿出了一個袋裝面包,是豆沙餡的。

雅也剛想打開,身邊一家人的對話傳進了耳朵。

“數量不夠也沒辦法,忍忍吧。”像是母親在訓斥孩子。孩子有兩個,看樣子是小學高年級和低年級學生,都是男孩。他們三人好像只領到兩個面包。

“肚子餓了,這麽點哪夠呀。”抱怨的是弟弟。

雅也嘆了口氣,來到他們面前,把豆沙面包遞給那位母親。“把這個給孩子吃吧。”

女子驚訝地搖著手:“這哪行……你也沒吃東西吧?”

“我沒事。”雅也看了看男孩子,“別哭了。”

“真的可以?”

“別客氣。”

女子不住地道謝,雅也徑直回到原處。饑餓的滋味不好受,可總比聽孩子的哭叫聲好。

所有人都格外珍惜地吃著領到的那點食物。一個人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抱膝而坐的雅也。他嚇了一跳。正是新海美冬。

和雅也四目相對後,美冬低下頭,把臉埋在環著膝蓋的雙臂中。雅也也從她身上移開了視線。數小時前的場景再次從腦海中掠過:砸碎舅舅額頭時的觸感、冒出的鮮血……

為什麽會那樣做呢?雖然怨恨舅舅,卻從未想過要殺他。

見他被壓在瓦礫下,本以為他死了。看到上衣裏露出的茶色信封,以為借款的事可以一筆勾銷。其實當時腦子裏只想過這些。然而,他睜開了眼睛。舅舅沒有死!意識到這一點時,雅也的腦子一下子亂了,緊接著便是恐慌,想都沒想就抓起瓦片砸了下去。

雅也偷偷瞄了一眼美冬。她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她是否目擊了那個瞬間?

地震太可怕了,因此雅也之前顧不上考慮這些,而一旦冷靜下來,哪怕是形式上的冷靜,那件事便立刻占據了整個大腦。

那個女人看見我殺舅舅了嗎?

有可能看見了。她站的地方離雅也不足十米。所有屋子都塌了,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遮擋,而且雅也曾和她四目相對。她那滿臉驚異的表情,深深刻在了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