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篇 梅船案 第十一章 恨錢(第2/3頁)

可是他沒能考上府學,又不會其他營生,只能一直窮下去,直到被藍婆招贅,做了接腳夫。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娶到阿慈,就像一身破爛,卻忽然得了一頂極精致的新帽兒,戴在頭上,只能越發襯出衣裳的破爛。因此,他一直有些怕阿慈,連看都不敢正眼看。

不過,藍婆家雖不富裕,卻也衣食自給,還有些積蓄。這是他從未享過的。這期間,他結識了閑漢胡涉兒,胡涉兒引著他去賭,他才發現,還有什麽比賭更能糟蹋錢的?於是他一頭陷進去,再不願出來。

他想方設法從藍婆、阿慈那裏勒騙些錢,騙不到就偷,藍婆那點薄蓄很快就被他刮盡,再沒有錢供他去賭。正在心焦,葛鮮父子找到了他,跟他商議和何渙偷換身份的事,他當然求之不得,立即找來胡涉兒,四個人合力,讓他進了何府,變成了何渙。

他這輩子想都不敢想,一個家竟能富到這個地步!

隨便一樣小器具,就抵他家全部的家當。他終於能盡情糟蹋錢財了。

於是他賭、賭、賭……不到兩個月就把何家賭得一文不剩。他自己也回到從前那個赤條條的窮漢。他並不後悔,相反,極其快意解恨。

他又開始和胡涉兒四處遊蕩,那天晚上,經過藍婆家時,心裏一動,畢竟在她家過了些安穩日子,便忍不住走過去敲門,藍婆把他當成何渙,讓他進去,說了幾句話後,藍婆才認出是他,正要攆,後邊有人敲門。來的竟是何渙,他犯了殺人罪,已經被流放,聽說暴死於途中,居然能安然回來,而且還帶著兩錠銀鋌。

於是他強要和何渙換回身份。他出了門,樹影下有兩個漢子走了過來,帶著他上了一只船,船掉過頭向東行去,行不多遠就停下上了岸,來到一座院落,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人,何渙說這人姓歸。

姓歸的十分和善,安排他洗漱,吃飯,安歇。

舒舒服服過了兩天,姓歸的帶著家丁和仆婦進來,說那件事該做了。隨即,強行用銀針給他穿了耳孔,他雖然不知要做什麽,不過聽說事成之後會有一筆大報酬,便聽之任之。

寒食那天,姓歸的讓他換了件紫錦衫,把個小錦袋揣在懷裏,而後帶他坐上一只船。在船上他們喝了些酒,丁旦不久就昏睡過去。等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竟被裝在一個麻袋裏,不過麻袋口開著,有兩個人在說話,說什麽掉包、章七郎,他偷偷看了一眼,都沒見過。這時,他才怕起來,一動不敢動。

半夜,他趁那兩人睡熟後,偷偷溜了出去。

走到街市上,他才知道自己在應天府,他掏出懷裏那個錦袋,袋裏有些散碎銀子,還有一丸藥。他隨手扔掉了那藥丸,揣好銀子去找了家酒肆,吃了些飯,聽見酒肆二樓在賭錢,便上去加入了賭局,災後運黴,一夜將那些碎銀幾乎輸盡。

天亮後,他才下了樓,卻見昨晚那兩個人向他奔過來,看著情勢不對,他忙拔腿逃跑,奔繞了半天,才終於甩掉那兩人,用剩下的一點銀子,搭了只貨船,回到了汴梁。

他不敢露面,就躲在胡涉兒家。胡涉兒起初還好,後來看他沒錢,臉色自然越來越難看。胡涉兒和葛鮮都住在魚兒巷,丁旦便趁夜到葛鮮家,想要訛些錢。葛大夫倒是拿出了五十兩銀子,但葛鮮忽然拔刀要殺他,他才躲開,葛鮮竟轉而一刀刺死自己父親。他驚得頭皮都要裂開,見葛鮮逃走,自己也趕忙逃回了胡涉兒家。

胡涉兒在街上無意中看到何渙的老家人齊全,便偷偷跟著齊全,找見了何渙的新住處。胡涉兒回來便和丁旦商議去向何渙訛些錢來。他們知道何渙已經沒有什麽家產,就商議好要一百貫,三天後去取。可是今天上午那個華服男子忽然闖進來,說胡涉兒竟向何渙索要一千貫,而且已經先付了三百貫。

華服男子走後,丁旦越想越氣,出去把胡涉兒的妻子綁了起來,而後在屋子裏到處搜,卻只搜出了幾百錢。於是他去廚房裏找了把尖刀藏在腰間,坐著等胡涉兒。天快黑時,胡涉兒才回來。他見到自己妻子被綁在一邊,立刻罵起丁旦。丁旦向他質問一千貫的事情,胡涉兒卻抵死不承認,而且越說越怒,揮拳就向丁旦打來。丁旦鼻子被打出血來,他見胡涉兒起了殺意,再想到何渙那裏下個月就有七百貫,便抽出尖刀,一刀刺死了胡涉兒。

剛殺了胡涉兒,卻忽然冒出這個黑影,一路追趕自己。

丁旦不知道那是什麽人,自己又殺了胡涉兒,心裏驚慌,沿著汴河北街一路沒命狂奔,奔過藍婆家,回頭見那人仍緊追不舍,他只能繼續逃。跑到東面那座小河橋上,腳下一滑,栽進小河溝中,他慌忙爬上了岸。這時,那個黑影已經追了過來,猛地一撲,把丁旦壓在身下。丁旦拼力掙紮,剛翻過身,在月光下隱約看清了那人面容,生著一只大鼻頭,似乎正是應天府追逐自己那兩人中的一個。這人一直追到這裏,看來是決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