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陸雪生很難受,脫離江惟亦的懷抱,讓他感覺自己又開始飛速下墜,他推開周圍拉扯他的手,掙紮著要從擔架上站起來,卻又一次次被按坐下去。

江惟亦也被一群人包圍,但看起來很鎮定,還很配合地自己爬起來趴上了擔架。他墨藍色針織外套背後,好幾處破損部位,被滲出的血液染成了很深的藍黑色,濕漉漉的,血跡還在蔓延。

陸雪生只看了一眼,就摔回了擔架上,沒力氣掙紮了,軟綿綿地被人擡下樓,送上救護車。

思緒完全是混亂的,陸雪生跟江惟亦在同一輛車上被送往醫院,但醫護人員都在江惟亦那邊處理傷口緊急止血。

相比而言,陸雪生像被隔離在一個安靜的小角落,讓他有機會放緩思考,用發呆來抵抗眼前可怕的一切。

他或許應該問醫生江惟亦的傷勢有多嚴重,或者考慮怎麽起訴那個推他下樓的瘋子,或者思考要怎麽避免這種可怕的事情再次發生。

需要思考的事情那麽多,可他都沒想。

他莫名其妙開始想象自己跟江惟亦的婚後生活。

以前聽同學說,江惟亦早餐其實喜歡喝現磨咖啡,陸雪生不喜歡咖啡,連那種速溶加一百袋糖的都不行,他喜歡甜食。

早上起床後,一個廚房裏,怎麽可以有苦澀的咖啡和甜豆漿混合的氣味呢?

他們可以有兩個廚房。

但這樣,他一早起來,就不能跟江惟亦坐在同一張桌上吃早餐了。

要知道,江惟亦早起的時候,一腦袋自然卷會比平時明顯很多,陸雪生很喜歡他頭發淩亂時的狀態,感覺“更加江惟亦”了,陸雪生從前早起在宿舍樓梯口等待,就是為了觀賞剛起床的江同學。

或許,陸雪生可以試著習慣咖啡味。

想到這裏,他勾了勾唇角,眼裏滿是憧憬,大腦卻在這個時候給他推送剛剛那個可怕的畫面——被血染黑的墨藍色背影。

陸雪生眨了下眼睛,渾身猛一哆嗦。

幻想裏,坐在他對面喝咖啡的自然卷男孩,突然消失了,廚房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只想要恍恍惚惚做著白日夢,等待醫生告訴他什麽事都沒有,等待江同學拽兮兮地跟他索要這次救命的報酬。

但是大腦推送的可怕畫面開始循環閃現,逼得他忍無可忍轉頭,看向一旁趴在擔架上的男孩。

“他還好嗎醫生?”陸雪生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跟砂紙一樣,難聽極了,估計是剛剛在樓頂上吼太狠了。

醫生都在忙著處理傷口,他嘶啞的嗓音被救護車的鳴笛聲淹沒了。

陸雪生等不到醫生搭理,目光便落在江惟亦的一頭卷毛上。

江惟亦趴在胳膊裏,好像睡著了。

“喂……”陸雪生用恐怖片裏厲鬼的嗓音跟病友打招呼:“喂!江惟亦!”

沒有回應。

“他怎麽不動?”陸雪生再次可憐巴巴地看向忙碌的醫生:“他不動了醫生!”

還是沒人聽見,陸雪生立即掙紮著往旁邊挪了挪,伸出手,用力一推江惟亦肩膀:“喂!”

江惟亦像上課偷睡被點名似的,陡然一擡頭,怔楞幾秒,才轉頭看向陸雪生,眼神是剛睡醒的茫然,薄唇不正常地泛白。

陸雪生緊繃的身體瞬間松弛下來,有點生氣又有點驚喜地看著江惟亦:“你不許裝死嚇唬我。”

江惟亦側過頭趴在胳膊上,沖他笑了笑,就像那種回答不出老師提問時,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

“你幹嘛不說話?”陸雪生問。

江惟亦喉結緩緩滾動一下,低啞地回答:“有點困。”

陸雪生好怕他醒不過來,急切地抱怨:“沒人陪我說話,很無聊。”

江惟亦挑了下眉,示意他說。

陸雪生不想強迫他費力氣說話,趕忙開始了個人演講:“你肯定想不到那個人為什麽要推我下樓,我聽出他說的是塔曼斯特語,我猜他是想要拿我泄憤,你覺得呢?”

江惟亦氣若遊絲地回答:“我覺得你現在最好不要說話,讓嗓子休息一下。”

“你嫌棄我聲音難聽?”

“不嫌棄。”

陸雪生悄悄咽了幾下口水,清了清嗓子,嘗試著讓聲音恢復原本的魅力:“江惟亦。”

沒回應。

“江惟亦?”

“末將在。”

陸雪生深吸一口氣,嚴肅地宣布:“如果你傷治不好,以後殘廢了,我會一輩子對你負責的。”

一陣沉默。

“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謝謝軍師的美意,但我只是被玻璃劃破點皮,距離殘廢的地步還有點遙遠,你對我負責的前提條件,能不能適當降低一點?”

周圍的醫療人員沒憋住,笑聲透出口罩,讓救護車裏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歡樂……

車在醫院門口停下來,陸雪生跟江惟亦被送往不同的方向,周圍的一切又變得匆忙而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