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醫院 4

出了住院樓往北走,穿過一條小路,最終來到一片幽靜的樹林邊。林外矗立著一幢兩層的小白樓——這裏便是人民醫院的病理科。

踏入小樓之後,走廊裏彌漫著福爾馬林的氣味。這是一種防腐液,常用於保存各種有機體。對於醫生和刑警來說,這種氣息往往會和死亡聯系在一起。

因為已過了下班時間,小樓內顯得非常冷清。病理科和醫院的其他科室不同,其工作任務主要是分析屍體和病理標本,從來不會面對活著的病人,所以病理科的醫生一般都不需要加班或者值班。

在一樓的辦公室裏,羅飛找到了余婧。這個女孩正如約等待著兩位警察的到來。

羅飛進屋之後首先問了句:“柯守勤呢?”他擔心這個不靠譜的家夥不聽囑咐先走了。

余婧的回答打消了羅飛的顧慮:“在焚燒房裏處理標本呢。”

“哦?”這個話題一下子引起了羅飛的興趣,“我聽說處理標本一向都是你們這些實習生的活啊?”

“可不是嗎?”余婧誇張地拖著聲調,像是要在羅飛面前訴苦似的。

“那今天怎麽……”

“這兩天他又不叫我燒了。誰知道怎麽回事啊?他這個人一向如此,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余婧壓低了聲音,同時特意往走廊裏瞟了一眼。她的位置就坐在窗戶邊,只要稍稍探頭就可以看到外面了。

羅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凝目不知在想些什麽。而余婧發現走廊裏並沒有出現柯守勤的身影,嗓門又大了起來,她咧開嘴說道:“其實他就是叫我燒我也不會燒的,這活實在是太惡心了……”

羅飛還在想著自己的事。尹劍在一旁接過茬問道:“不燒怎麽辦?他不要罵你呀?”

余婧調皮地一笑:“我們有我們的辦法嘛。”

尹劍繼續追問:“什麽辦法?”羅飛這時也擡起頭來繼續聽女孩講述。

“請別人代勞。”

“請誰啊?”尹劍看著余婧,心想這活沒人願意幹吧,而你一個實習生,在醫院裏又能支派得了誰呢?

“苗師傅,晚上值班看太平間的。只要每天給他五塊錢,他就樂意了。”

尹劍點點頭。看太平間的師傅,這種人倒是什麽活都肯幹,每天能多筆額外的收入也不錯呢。

羅飛插話問道:“是不是很多實習生都這麽幹啊?”他剛才聽余婧說“我們有我們的方法”,故有此問。

“只要是來過病理科的,都這麽幹。”余婧大咧咧地說道,“這種事都是一代傳一代嘛,我也是從師兄師姐那邊學來的。包括具體的操作方法。”

尹劍追問:“還有具體的操作方法?”可能是查案過程中難得遇上像余婧這樣的青春女孩,尹劍今天的話也多了起來。

“當然有方法啊。苗師傅每天晚上九點上班,早上六點下班。你不能跟他一個點吧?這個樓沒人值班,每天晚上都會鎖樓門。要進入就得刷卡。我們手裏就只有一張卡呀,也不能一直放在苗師傅那邊吧?”余婧故作高深地接連問了好幾句,還沒等對方說話呢,她又開始自問自答,“所以我們就摸索出了一套方法。每天下班前,先把要處理的標本從標本室裏挑出來,一罐一罐地搬到焚燒間旁邊的分析室裏。然後正常把樓門鎖好,但把樓卡藏在樓門口的垃圾桶底下。接著你就可以安心回家啦。晚上苗師傅會過來取出樓卡,他先去分析室,把要焚燒的標本從罐子裏取出來,集中放在一個大桶裏面。然後再到焚燒間裏處理掉。完事之後苗師傅也鎖好樓門,把樓卡藏在垃圾桶下面。第二天我們只要提前一點上班,把那些空罐子搬回標本間就行啦。”

“那怎麽也是走得比別人晚,來得比別人早啊。”尹劍看著女孩,帶出一點同情的語調。

“那怎麽辦呢?誰叫我攤上這麽個苦差事?”余婧噘了噘嘴,“不過這事也怪我,我要不犯錯誤的話,也不會被發配到這個地方來。”

尹劍問道:“你犯了什麽錯誤?”

一旁的羅飛笑了笑,他發現這兩個年輕人聊起來,自己倒好像是個多余的。不過這樣也好,自己本來就不愛多說話。而那個女孩顯然是個話癆子,你問到的她說,沒問到的她也說,這種性格倒也挺招人喜歡的。

果然,余婧又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我把實驗室裏的無毛鼠弄丟了——是醫學院的實驗室,不是這邊的。本來我在那邊做課題,是研究‘人耳鼠’的。哎,你們知道‘人耳鼠’吧?”

尹劍顯然不知道,只好求助般的看了羅飛一眼。羅飛道:“好像在新聞上看過,但具體怎麽回事也不太了解。”

余婧便開始講解:“就是用可降解的材料做一個人耳形狀的支架,然後把牛的軟骨細胞接種在支架上,先經過兩周左右的體外培養,接著在無毛鼠的背上切開一個口子,把支架移植過去。隨後那些可降解的材料就會自行消失,而牛的軟骨組織則在鼠背上生長,最後形成人耳朵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