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辻村現身

約定的見面時間是兩點,但當陶展文出現在朱漢生家的會客室時,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兩點十五分。

小島正在吸煙。從煙灰缸裏的煙蒂可以看出,他已在這裏等了很久。他身旁坐著一個矮小的男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而在其身旁則端坐著一個身體結實的中年婦女。不用說,這兩人便是辻村和他的姐姐。

辻村身材矮小,猶如孩童一般,只怕還不到一米五,與管理員清水的描述一模一樣。但他雖然身材矮小,胡須卻格外濃密,從臉頰一直到下巴,一片刮過的青色胡根痕跡。見到陶展文進來,他便站起身來,又被勸說著重新坐回椅中,低垂著頭,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腿上。柔軟的黑色汗毛爬滿了他的手背,彼此糾結纏絡。想必他的胸毛也是異常茂盛。

一同前來的姐姐則與弟弟不同,雖然她體型健壯,但作為偏居鄉下的婦女而言,其措辭以及態度都非常講究。

“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我看弟弟的樣子,就知道此事並不簡單。因為您說與警察毫無關系,所以我一狠心就將他帶過來了。”寒暄過後,辻村的姐姐開口說道。她給人一種見慣世面的感覺,或許是在農村的婦女會或是PTA聚會等場合積累了不少實際經驗,看起來像是一位團體幹部級的婦女。

辻村仍舊低垂著頭,一直不肯仰起臉來。他的身體僵直,一眼便能看出他戒心重重。朱漢生的女兒端茶來時也是,門剛一動,他的肩膀就猛然一震,好像肌肉突地一齊收縮。看來他內心一直都在擔心,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辻村先生。”陶展文的聲音中滿帶倦意,“之前星期日的晚上你曾去過‘鷗莊’,對吧?”

辻村的肩膀又是一晃,反射性地猛然擡起頭來。

陶展文似乎迫不得已般地以冷冰冰的聲音繼續說道:“你進了徐先生的房間,卻發現那位老人已經死在床上,你大驚之下便想逃跑。對吧?”

辻村的姐姐大吃一驚,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張口說道:“甚吉,你……”

辻村的視線一直凝聚在陶展文的臉上,表情不置可否。

“不過,你想起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你給徐先生寫過威脅信。”

“啊!”聽到“威脅信”,辻村終於情不自禁地張口輕聲喊道。

陶展文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徐先生遇害,威脅信若被人發現,自然屬你嫌疑最大,而且你當時就在徐先生的房間裏,根本沒有什麽不在場證明。於是,你覺得必須取回那封威脅信。當時,你的腦中想必已是一片混亂,但你很快就找到了威脅信,因為它就放在抽屜裏,一打開就能發現。大概沒用五分鐘就找到了吧?你將威脅信塞進口袋後準備離開,但此時你已經冷靜下來,恢復了鎮定。你看見了桌上的手提保險箱,便想到裏面應該放有借據。你悄悄伸手開箱,卻發現手提保險箱並未上鎖。於是,你翻找了裏面的物品。雖然不知你向徐先生借了多少錢,總而言之,那張將你逼上絕路的借據就在裏面。於是,你又偷偷拿走了借據。接著你要做的就是拼命逃離現場。你以沖破敵陣的氣勢,一口氣從公寓正門跑了出去。我想,在那之前你一定從未去過‘鷗莊’,因為管理員對你的相貌並無印象,而且,你也不知道‘鷗莊’有個後門,那可是絕佳的逃離路線……我說的沒錯吧?若有不對,請你指正。”

陶展文說話時,辻村一直盯著他。但陶展文對他的目光卻毫不在意,口中不曾停頓,簡直就像在小聲地照本宣科。

說完這些,陶展文顯得無比疲憊,便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點了一根煙。

“我的確去了那裏。”辻村也許早就準備好了說辭,語速極快地說道,“那老爺子對我說過,如果我不能按期還錢,他就要去我的公司扣押我的薪水。我之所以去他家,就是想拜托他不要那樣做。至於威脅信……那並非我的本意,只是當時正在氣頭上,又有些自暴自棄……”

“也就是說,我說的沒錯了?”說著,陶展文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一道細細的煙霧,向上飄去。或許是煙霧迷眼,他閉上了眼睛。

“若說有誤……”辻村考慮片刻,開口說道,“那就是保險箱的蓋子從一開始就是開著的,那不是我打開的。不過,合上箱蓋的倒是我。”

“原來如此。”陶展文說道,“還有其他說錯的地方嗎?”

辻村搖頭,“大體都和您說的一樣。”

“大體?”

“我後來戴上手套,將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擦了一遍,比如保險箱的箱蓋、抽屜和門把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