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第3/3頁)

我拼命地思考。

這些梁是書架。亂糟糟的殘骸的前身是一個藏書室。

我立刻從沒有玻璃的窗戶爬進屋內。

我小心地四處走動,每走一步都會檢驗自己的落腳點是否合適。我凝視每一個角落和黑暗的縫隙,但沒有看到一本書。倒不是說我指望找到幾本書——這種情形下不可能有書保存下來。不過,我還是忍不住要尋找。

有幾分鐘,我專心拍照。我拍了沒有玻璃的窗框,過去用來承載書的木板,以及門框巨大的厚重橡木門。

為了把石頭大壁爐拍得最好,我彎下腰,身體略向一側傾斜,正在這時,我突然停了下來。我咽了一下口水,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是我聽到了什麽動靜嗎?或是感覺到了什麽?是我腳下的碎石深處有所移動嗎?不是。什麽事也沒有。一切都沒有改變,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間的邊上,那塊地方有一個足夠陷進一只腳的大洞。

我正位於宅子的主走廊裏。我從外面曾看到過這裏高高的雙幅門。石質的樓梯在大火中得以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樓梯上面的一大片開闊區域裏,扶手和欄杆現在都纏著常春藤,然而建築的線條還是很清晰:一個漸寬的彎道盤旋至底部形成一個貝殼的形狀。就像是一個奇特的倒置撇號。

樓梯通向一條走廊,這條走廊過去一定是和整個門廳一樣寬。走廊的一邊只剩下一些邊緣參差不齊的地板,從那裏可以看見樓下的石頭地板。另一邊幾乎是完整的。沿走廊的扶手依然在,還可以看見一個回廊。回廊的天花板,盡管汙漬斑斑,還是完好無缺;地板也在;甚至還有門。這是我在宅子內看到的第一處逃過火災大破壞的地方。它看上去像是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


我快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小心翼翼地朝回廊走去,每次移動重心前,我都會謹慎地測試腳下地板的承重能力。

第一扇門裏面什麽都沒剩下,只能看見一些樹枝和藍色的天空。沒有墻壁,沒有天花板,沒有地板,只有戶外新鮮的空氣。

我把門再次關上,沿著回廊的邊沿繼續前進,下定決心不要因為這個地方的危險而緊張。我一直很小心地移動,走到第二扇門前。我轉動門把手,讓門自己旋開。

有動靜!

我的妹妹!

我差一點要邁步朝她走去。

差一點。

然後我意識到,那是一面鏡子。一面失去光澤、覆蓋著灰塵、布滿了墨跡般的黑點的鏡子。

我向下看看我差一點就要踩上去的地方。那個地方沒有地板,直接通往下方離我有二十英尺的石頭地面。

我現在知道自己剛才看見什麽了,但我的心依舊狂跳不止。我再次擡起目光,看見她在那裏。有著蒼白的面孔和黑色眼眸的流浪者,一個朦朧的身影,一個顫抖的古老輪廓。

她也看到我了。她站在那裏,渴望地向我伸出手,仿佛我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向前邁步握住她的手。總之,邁步向前握住她的手,最終與她會合,難道不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案嗎?

我注視著等待我的她,我究竟在那裏站了多久?

“不,”我輕輕地說,但她卻依然伸手召喚著我。“對不起。”她慢慢放下了手臂。

接著,她拿起相機,給我拍了一張照片。

我為她感到難過。我知道,透過鏡子拍的照片從來就看不清楚。我以前試過。

我站在那裏,手握著第三扇門的把手。“三”的法則,溫特小姐提到過。但我不再有心情思考她的故事。內部漏雨、擺著戲弄人的鏡子的危險宅子,讓我不再感興趣。

我要走了。去拍教堂?我連教堂也不想拍了。我要去村裏的商店。我要打電話叫出租車。去車站,從那兒回家。

所有這些事情,我立刻就會去做。但此時此刻,我只想這樣待著,頭靠著門,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對門內的一切無動於衷,等待眼淚流過,讓心情自己平復下來。

我等著。

然後,我的手指下面,第三扇門的把手開始自動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