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坐在返回蘇格蘭場的馬車上,我徒勞地想趕走腦子裏那個陰森的場景。圍繞在屍體周圍的三十六根蠟燭在我的頭腦裏不斷地跳躍著,那不是幻影,是我親眼所見的事實。我們沒有做夢,但是整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個漫長的蛋夢。那個噩夢的結尾是一個特別讓人心痛的場景。邏輯和情感在不斷地交鋒:我本能地拒絕相信艾美莉是有罪的,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可能不是兇手。她讓人心碎的否認顯得很真誠,但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就擺在面前。

馬車到達維多利亞路①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兩點多了。我們的馬車穿過拱門,進入了蘇格蘭場。我對於這個警局已經很熟悉了,特別是那個新哥特式的小城堡。和我同乘一輛馬車的是一個和我一樣沉默寡言的警員,歐文、維德科恩德警官和“罪犯”在另一輛馬車上……

①Victoria Embankment

想到“罪犯”這個詞,我的理智和情感又翻騰開來了。艾美莉·多勒,看起來是一個如此迷人的女孩子,她會是我們苦苦尋找的可怕的罪犯嗎?不可能,我無法接受這種假定。這些謀殺案背後肯定是有兇手在作祟,但是沒有人真的相信有超自然的力量在作怪。在我看來,這四個嫌疑人都不像是兇手。如果不是艾美莉,而是布魯克太太突然失蹤又神秘地出現在屍體旁邊,我肯定也是一樣難以置信。出於不同的原因,我沒有辦法把她和舉世無雙的兇犯聯系在一起。還剩下兩個年輕人……可是,挨個兒考慮一下,他們更不像是罪犯……那麽是誰幹的呢?

我的腦子裏在不停地翻騰著相互矛盾的想法,但是維德科恩德警官生硬的指令把我拽回了現實。維德科恩德他們已經下了車,我看到艾美莉的身影的時候打了一個寒戰。她還穿著那件藍色的衣裙,上面滿是泥點兒。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員押送著她走過了陰暗的旁門。我能夠隱約聽到她仍然在哭泣。維德科恩德警官邁著堅定的步伐跟在她的身後。走在最後的是歐文,他的步調顯得有些猶豫。

我的朋友歐文被允許旁聽審訊,而我只能在走廊裏老老實實地等著。我坐在離維德科恩德的辦公室不遠的一個長凳上。

很快,從辦公室裏傳來了隱約的對話片段。他們的聲音不是很清楚,我無法聽清他們所說的內容。但是我能夠分清楚維德科恩德嚴厲的聲音和艾美莉心碎的辯解聲。維德科恩德就像一只暴躁的惡狗不停地咆哮著,他在執拗地重復著他的問題:而艾美莉的聲音絕望地反駁著越來越兇狠的攻勢。艾美莉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她還能堅持多長時間?歐文在幹什麽?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在想什麽?

我在凳子上坐了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一個和我打過交道的警員走了過來。他站在辦公室的門口,但是裏面審訊的氛圍讓他猶豫不決。我們的目光相遇了。

“我過一會兒再來吧。”他善解人意地說,“真可怕,我可不想坐在那個小女孩兒的位置上!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她還渾身都是汙泥呢!”

我對他說我有同感。然後我向他透露了我對於案情所持有的深深的疑惑。

“我剛從那邊兒回來,”那個警員點上了一支煙,“我們被迫停止了勘查工作,因為又下起了暴雨。這場雨會把所有的腳印都沖掉。還好,在下雨之前,我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勘查了屍體附近相當大的範圍。可是,除了你們和多勒小姐留下的腳印,什麽都沒有。那片土地剛被松動過,所以她留下的腳印很深,不是很清晰。但是,我們可以肯定那串腳印就是艾美莉小姐留下的。那串腳印證明她在五分鐘前從我們身邊跑開,就直接到了屍體旁邊。另外,那串腳印肯定是剛踩上去的,和你們的腳印一樣,方向也一樣。還有,昨天下午下過幾次陣雨,所以,現場留下的腳印都是晚上踩上去的。至於屍體,兇手把屍體藏在那裏至少有一天多了。根據法醫的鑒定,她死了有兩天了。也就是說她失蹤後不久就死去了。”

“那麽,”我想了想說,“兇手謀殺了小女孩兒之後,又把屍體搬到了這裏。他把屍體埋在了土裏,然後這幾天連續的降雨把所有的痕跡都抹去了。雨水還部分地沖刷掉了屍體身上的泥土,於是胳膊和臉露了出來……”

“沒錯。我認為兇手肯定是在雨天裏搬運屍體的。在爛泥地裏走過的時候,他的腳印立刻就被泥水填平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閉上了眼睛,陰森的畫面立刻跳入了我的腦海。在雨天裏,一個身影背著一具屍體走在泥濘的土地上;然後他用手捧起爛泥蓋在屍體上,蓋在年輕女孩兒俊俏的臉上……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解釋那些燃燒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