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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訪客的年齡介於二十和三十歲之間,面相俊俏,一頭金色的長發一直垂到他的茶青色禮服上。他並沒有胡須,但是消瘦的臉頰上有從鬢角擴散出來的稀疏的須發。他的脖子上系著一條絲綢圍巾,顏色和他的眼睛一樣——湖藍色。這給他的形象增添了一點做作的味道。他點煙的時候動作笨拙,顯得有點兒緊張。

“我當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開口了,“我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我要說的內容。但是從心理學的角度看,種種推測都指向這個人,我相信我沒有搞錯。當然了,要想更好地討論這個問題,我想我應該先介紹一下我自己,艾美莉,還有保羅……我想伯恩斯先生已經對我們稍有了解,是嗎?”

“就當做我不認識你們好了,”歐文揮了一下手,“澄清事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效的方法。”

“我目前受雇於約翰·布魯克先生。他擁有好幾家造紙工廠,但是他的興趣很廣泛,其中包括繪畫。我就是在這個領域為他工作,因為我是一個職業畫家。他向我訂購了一整套東方裝飾風格的繪畫。這是大概一年前的事情,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艾美莉的……”

“他的女兒?”我隨口問道。

“不是。但是他相當於艾美莉的教父。因為艾美莉是他的最好的朋友的唯一骨肉。他的朋友在艾美莉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艾美莉一直住在一位年長的嬸嬸家裏,但是她經常到塞溫斯宅第去做客,也就是約翰·布魯克先生的住宅。我也是在那裏經常遇到她……實際上,這不算什麽秘密,我愛上了她。”

米歇爾·丹哈姆停頓了一下。他吸了兩三口煙,好像是要重新確立自信心。剛才說最後那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語調有點消沉。

“我們彼此相愛,”他繼續說,“但是有一個人在利用他的特殊身份,用非常不正當的手段追求她。更糟糕的是,艾美莉的性格活潑,喜怒無常,這些特點都被他充分利用了……我的雇主和他的妻子還有獨子保羅住在一起。保羅、我和艾美莉的年齡都很接近……很顯然,保羅心懷不軌。”

米歇爾試圖保持中立的語氣,但是沒有成功。

“我不知道保羅的真實感情是什麽,因為他是一個非常矜持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很神秘。他裝作從剛認識艾美莉的時候就愛上了她,說他們是青梅竹馬。但是直到我和艾美莉相互傾情之後,他才向艾美莉表白,這也太巧了吧。算了,這些細節都不重要。我要說的是那個晚會,就是去年聖誕節那一次晚會,我相信我在那次晚會上見到伯恩斯先生了……”

歐文把一個手指放到了嘴唇上,一副沉思的模樣。他示意讓米歇爾繼續。

“這是一個布魯克先生組織的傳統的晚會。晚會上有很多人,大家喝掉了很多潘趣酒,情緒很快都高漲了起來。我和保羅·布魯克都喝過了頭。為了對艾美莉的愛,我們兩個人言辭激烈地相互指責。我們眼看著就要動手打起來了。這時候,艾美莉也開始受潘趣酒勁兒的影響。簡而言之,為了了斷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爭執,她決定用她自己的方式來調解。她大聲地宣布說:我們兩個人當中誰能拿出一個無法辯駁的愛情證據,她就會屬於誰!很自然,有人問她指的是哪一類的證據。‘他必須為了我去殺戮!’艾美莉擲地有聲地回答。‘殺戮,犯下謀殺的罪行?’另一個人問。‘沒錯!一個謀殺!許多謀殺!而且是卓越的謀殺!’

“艾美莉好像陶醉於她自己所激起的興致,她放肆地認可周圍的人不斷加高的籌碼:‘對,應當是犯罪中的藝術品!’‘犯罪中的奇跡!’‘犯罪七大奇跡!’有一個人喊道,他在引用古代七大奇跡。剛才有人很淵博地討論過那些奇跡的細節。”

“一項深受紳士們喜愛的遊戲,”歐文帶著譏諷的微笑評論說,“所有的人都沉醉其中,各抒己見……是的,丹哈姆先生,我記得這回事。我實際上參加了這個晚會,我離你們那個小圈子並不遠。我很清楚地記得艾美莉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對你們其中的一個人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驚人的話:‘您愛我嗎?我真是心滿意足。那麽,現在去殺戮吧!”

“一點兒不錯。這是艾美莉給保羅的回答。當時保羅去向艾美莉表白,說他準備好了為她赴湯蹈火。”

“好哇,”我暗想,“原來我的朋友歐文上次是和我故弄玄虛。我就知道,他明明掌握更多的信息卻不告訴我。我下次要找機會質問一下歐文,我可不能忘了。”

“當然了。”我們的客人輕輕地聳了一下肩膀,然後接著說:“很快,或者說沒過多久,我就恢復了冷靜和理智。之後,我沒有太留意保羅對這件事情的反應。我認為那只是一種故意表現出來的姿態,在當時的環境下似乎沒有什麽不妥。但是後來,特別是這些天,我經常回想起那天晚上保羅臉上的表情,他說那番話的時候表情非常堅定。他說,為了艾美莉,他可以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