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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終於醒了。”哈瑞婭特用手愛撫著他的頭發,眼淚吧嗒吧嗒滴下來。仿佛眼淚從來就不曾終止,已經成為她的附屬物。

她從床邊的座位上站起來湊近他,在他嘴唇上印了一個有淚水味道的吻。弗蘭克吸進她的呼吸,就像水手呼吸到來自岸上的芳香,來自家的味道。霍姆悄悄避到一邊。

“出什麽事了?我在哪裏?”他的聲音陌生而虛弱。喉嚨劇痛,腦袋一片空白。他最後記得一扇門被猛地踢開,他舉著槍沖進房間。巨大的爆炸和火光,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把他朝上推去,推向一片沒有痛覺的黑暗。

“你在醫院裏。你已經昏迷一周。我們都快擔心死了。”淚水小溪般淌下妻子的臉頰,仿佛粘在那裏揮之不去。它閃爍著,像是她痛苦的標志。

她站到床的一邊,瞥了霍姆一眼,讓他做其余的解釋。他走近來,從玻璃鏡片後面看著弗蘭克。

“兩個拉金的人散布謠言,說有筆大交易。他們在倉庫接頭。是筆大買賣。他們故意這樣說,好讓哈維·盧普和他手下的人妒忌他們,設法闖進去,把所有東西搶過來:錢和毒品。房子裏堆滿了炸藥。他們打算一勞永逸地把對手幹掉。可是你和庫柏搶在盧普前頭趕到。庫柏剛到倉庫南面,你已經沖了進去。庫柏沒有受多少傷,只是臉上身上添了幾道疤,也許那裏的貨架吸收了大部分震動。你卻被炸個正著。幸虧你運氣好,拉金雖然是大買賣家,卻不擅長擺弄炸藥。你活下來真是個奇跡。我還不能責備你不等大部隊就單幹起來。要是你們全都闖進去,那結果就慘了。”

他聽完這一切,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他只記得他和庫柏合作兩年,一直在和拉金集團鬥智鬥勇。

“我怎樣了?”弗蘭克問。他感覺很奇怪,他模糊地感到全身都被綁著,看到自己的右腿打著石膏,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一樣。

一名醫生正好走進來聽到他的問題。醫生頭發灰白,表情倒挺年輕。他朝他誇張地微笑一下,歪著頭說:“你好,警官。我是福斯特醫生。我可是讓你苟延殘喘至今的關鍵人物之一。希望你不介意這點。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就給你解釋一下你的問題。幾根斷掉的肋骨,胸膜受損,一條腿斷了,全身各處有大小不等的洞,喉嚨嚴重受傷,還有腦震蕩。你全身的青紫淤傷會讓你看起來像個黑人。當然,此外還有一點,不過它應該算是好事:有塊金屬距離你心臟只有幾微米,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除掉了它,免得它先除掉你。”

“現在,要是你允許的話,”他拿起床頭的表格,“我想我們該檢查一下治療效果了。”他按下床頭的按鈕。他湊得很近,弗蘭克能聞到他的新洗襯衫的味道。

哈瑞婭特和霍姆·伍茲朝門口走去,他們打開門,正好一個護士推著敷料車進來。哈瑞婭特出門之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正在檢查她丈夫心臟的機器,好像擔心她一走,心臟和機器都會不再工作了似的。她終於轉過頭,帶上門走了。

醫生和護士忙著擺弄他裹滿繃帶,插了各種管子的身體,弗蘭克要求照一下鏡子。護士默默拿來一面掛在門後的鏡子。他帶著有點奇怪的麻木心情照了照,看到聯邦調查局特工弗蘭克·奧塔伯蒼白的臉和憔悴的眼睛。活著。

鏡子對鏡子,眼睛對眼睛。現實和過去重疊。弗蘭克漸漸恢復了意識,眼睛重新有了光澤。他暗自納罕,這麽多醫生忙著讓他活下去,這究竟值不值得?


他走進臥室,打開燈,在床邊尋找打開電動百葉窗的按鈕。他按下按鈕,百葉窗嗡嗡開啟,日光混進燈光。

弗蘭克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慢慢推開滑門。

他走進陽台。

他下方是金碧輝煌、悠哉悠哉的蒙特卡洛。他面前太陽正在升起,世界盡頭是一片藍色海水,漠然反射陽光。他回憶起和庫柏的談話。他的國家正在海的那頭作戰。一場波及他和像他一樣的人的戰爭。一場牽涉到所有想要毫無畏懼、沒有陰影地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的戰爭。他應當在戰場上保衛世界和那些人民。

從前,他會這樣做。昔日,他會和庫柏、霍姆·伍茲和所有其他人一樣沖到前線。但是如今已時過境遷。他為了國家已經幾乎送掉性命,身上的傷疤就是明證。

還有哈瑞婭特……

新鮮空氣拂面而來,令他不由自主打個寒戰。他意識到自己還沒有穿衣服。他走回房間,不禁揣摩這世界還能拿聯邦調查局特工弗蘭克·奧塔伯有什麽辦法,因為連他都對自己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