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掏腸惡魔 第二十章 塵封之門

  門的後面是空蕩蕩的客廳,沒有一個人。

  特案組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們知道變態的掏腸兇手就躲藏在裏面。包斬指了指那個放有花盆的房間,畫龍點點頭,搶先沖了上去,其他人隨後叫喊起來跟著往裏沖,場面非常混亂,手電筒晃動著,畫龍一腳踹開門,大家沖進那個放有花盆的房間。

  屋裏鋪著塊塑料布,角落裏,一個舊茶缸子上放著半個吃剩的鍋貼,墻面的釘子上掛著個破帆布包,裏面露著一卷繩子,這裏是一個簡陋的臨時住所。

  別過來,一個顫抖的聲音說道。

  畫龍伸出手臂攔住眾人,手電筒照過去,大家看到一個老頭坐在窗台上,背對著身後的人,他的身體前傾,隨時都可能跳下去。

  大家喊話勸阻,試圖讓老頭冷靜下來,誰知道他將花盆挪向一邊,縱身一躍,從四樓窗口跳了下去……

  警方事後查明,跳樓自殺者名叫孫勝利,他是胖廚子的父親。這個老頭患病多年,在養老院苟延殘喘,他悄悄返回雨門市,沒有告訴任何人,以驚人的決心和犯罪技巧完成了最後的心願:復仇和殺人。

  這個臨死前連一盆花都不忍摔碎的老頭,竟然制造了三起令人震驚的掏腸血案!

  給花澆水的手也是掏出腸子的手。

  每個人都是如此,左手屬於惡魔,右手屬於天使。

  老人從四樓跳了下去,在空中的短暫時間裏,一些舊事沿著枯井壁爬上來,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長大的那條偏僻小巷。偏僻之巷裏,墻角的扁豆開了花,榆樹上長著黑色的樹瘤,在回憶的迷霧中,少年時的好友與他擦肩而過,他們都還沒有長大,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個互相殘殺的年代,那是一個人人犯罪的年代,每個人都是兇手,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1967年,孫勝利上高中,他沒有打過一次架,沒有罵過一句臟話,他犯下的罪僅僅是因為他穿了一件西裝,更不可饒恕的是——他喜歡讀普希金的詩!

  在那個變態的年代,一個人穿西裝和讀普希金的詩等於大罪。

  罪名有:“走資派”、“蘇修特嫌”、“敵特”、“黑幫分子”、“右派”!

  學校革命委員會對孫勝利進行了審訊,其中一個叫張紅旗的同學負責主審。

  張紅旗:西裝哪裏來的?

  孫勝利:這個不是西裝,是中山裝,衣服放在煤爐邊,燒掉了一塊,就改成了這樣。

  張紅旗:還敢狡辯,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給我狠狠打。

  很快,孫勝利的臉腫了起來,嘴角流出血。

  張紅旗:家裏有中山裝,不是富農才怪呢,你是什麽成分?

  孫勝利:我交待,我是“黑五類”子女。

  “黑五類”即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分子。

  張紅旗:交出敵特名單。

  孫勝利:我不是特務。

  張紅旗:不是特務還穿西裝,還讀普希金的詩?

  孫勝利:詩集是我爸爸的,衣服也是我爸爸的。

  張紅旗:一家都是反革命,把他關起來,我們去抄他家,找找有沒有發報機。

  孫勝利家被抄,所有東西都被砸爛,父親遭到毒打後,跳井自盡。父親受不了這種屈辱,鄰居家的男孩,昨天還乖巧的喊他叔叔,今天卻惡狠狠的向他揮舞皮帶。母親被剃了個陰陽頭,母親的麻花辮本來有兩個,只剩下左邊的一個,腦袋的右半邊光禿禿的,沒有頭發。

  那時候,孫勝利家的院裏有一口井,父親死了,他和母親也不敢把遺體掩埋,只好任由父親的屍體在井裏浸泡著。從此以後,他們喝的每一碗水裏都有父親腐爛的味道。

  那時候,冬天總是很冷,院裏的腌菜、豆腐和半個老南瓜都結了冰碴。孫勝利哈著寒氣去打水,他拎著水桶,站在井邊發呆,每次打水的時候,他都不敢往井裏看。這一次,他看到了父親,井裏的水已經結冰,父親的臉被冰封在水面。

  一個人在冬天的井裏,在冰凍之中,他仰著臉,只有鼻尖露在冰面之上。

  這個畫面,他至死難忘,永遠都記得父親的那張臉。

  雨門市的學生分成了兩派,一派叫做“叢中笑”,另一派叫做“鬼見愁”,這兩個名字都有點像黑社會幫會名稱,他們每天所作的事情就是打砸搶,以及互相群毆,這兩派時常爆發沖突,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保衛一個遠在千萬裏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