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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勞德死心地合上了眼。

眼簾剛一合上,竟然就已經想不起來坐在旁邊的內海究竟長得什麽樣了。給人留下的印象如此之單薄,也是有意識地營造出來的效果吧。內海這個名字,想必也是個假的……

已經沒什麽可懷疑的了。

內海——不,這個自稱“內海”的身份不明的年輕人,就是在日本陸軍內部成立的獨樹一幟的秘密諜報組織出來的間諜。這樣的話,可就不是雖然隸屬於英國秘密諜報機關,但終究只是個密碼專家的麥克勞德所能應付的對手了。

“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啊。”

內海的目光望著海平面的遠方,語調輕松地說道,“你覺不覺得,像這樣在海上度過的時間越長,就越會覺得所謂國家之間的戰爭都蠢透了?特別是這次航行,暴風雨把整條船如同樹葉一樣肆意擺弄的最嚴峻的時候,對於人類為什麽要互相爭鬥、彼此廝殺,真是完全無法理解了。在這茫茫大海之上,國籍什麽的根本無關緊要。一起乘上了船的所有人都是一蓮托生,是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

內海說著,朝麥克勞德露出個微笑。

可是麥克勞德看樣子已經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了。他的面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大顆大顆的汗珠。

“拜托請一定不要誤會。”內海輕輕地一聳肩,兩手在身前張開,顯示自己並沒有敵意,“我完全沒有想過要對您施加傷害。相反,‘教授’,我是來幫助您的。”

相反?

日本的間諜,來幫助英國秘密諜報機關的密碼專家麥克勞德?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麥克勞德聲音沙啞地詢問,忽然間,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個奇特的傳聞。

不準死,不準殺人。

據說這是D機關的間諜被要求恪守的第一戒律。

在以“殲滅·自決”為信條的日本陸軍,這本是不該有的方針。自己的存在意義被針鋒相對地完全否決,不難想象,日本陸軍內部必然會對提出這種行動規範的D機關心生厭棄,冷眼相待。根據傳聞,D機關是由一個被稱為“魔王”的男子組建、統率的。那個男人的名字應該是——

“我的上司有話帶給您。”內海的臉靠近過來,打斷了麥克勞德的思考,低聲說道,“日本官方已經做好了準備,在到達橫濱的同時,就安排人登船,目的是逮捕您。建議您在夏威夷下船。”

內海自顧自地說完這番話,又回復了原來的姿態,靠回到椅背上。

麥克勞德眯起眼睛,凝視著內海神色平靜顯得若無其事的臉。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麥克勞德心裏低語著。

盡管有著煞費苦心的喬裝,可是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是被日本間諜內海識破了。但那也是有前提的,即是事先獲取了麥克勞德改變容貌、喬裝之後上了前往日本的船這一情報。問題是,為什麽情報會泄露給日本方面。這也就意味著——

麥克勞德咬著唇,很快,死心似的搖搖頭,重新望向內海。“你上司的帶話我已經收到了。我會——嗯,是的,雖然很遺憾,但是我會改變計劃,在夏威夷下船。”

“那樣很好啊。肯定會是次不錯的休假呢。”

面對含笑點頭的對方,麥克勞德輕輕舉起手,繼續說下去:“還有,請務必原諒我剛才的舉動。我還以為——我一心以為是‘刻耳柏洛斯’來著的。”

刻耳柏洛斯?

內海微微地皺起眉。

“沒什麽,請你忘了吧。”麥克勞德說著聳了聳肩。

就在這時,甲板上聚集著的人群中再次揚起了激動的叫嚷。“是船!軍艦在靠近!”

在這“和平之海”,夏威夷的近海區域有軍艦?怎麽可能……

內海和麥克勞德兩人同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隔著伸手指指點點的人群望向海面,出現在前方的小小的船影劈開波浪,朝著朱鷺丸筆直地靠近過來。

眼看著,塗成灰色的船體越來越大。

船的前部與後部可以看出各有著兩座三連裝炮塔。

“是日本軍艦!”

“因為擔心遇到暴風雨的朱鷺丸,出來迎接的!”

乘客的日本人當中發出了興奮的歡呼。

軍艦筆直前進的路線略微變為斜向,船尾飄揚的白色艦旗首次進入人們的視野。

“不對啊!那不是日本的軍艦旗!”

甲板上響起一聲驚叫。

“哪裏的船?該不會……”

“喂!怎麽回事啊。”

身旁年輕的外國乘客用德語喘息般地低語道:“那是……”

英國軍艦朝向朱鷺丸號打開了白天裏愈發顯得刺眼的探照燈,後部的炮塔突然對空射出了一發空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