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謎案(第2/7頁)

她沖他微微點了下頭,就向甲板走去。

波洛不覺有些詫異,過了一會兒,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探出頭,朝甲板上望去。果然,亨德森小姐正倚著欄杆在和一位軍人風度的高個子男人說話。

波洛笑得更加開心。他慢慢地退回吸煙室,動作就像烏龜縮回殼裏,顯得有些過分小心。此時,吸煙室裏就他一個人,但他覺得這片刻的安靜持續不了太久。

果不出他所料,克拉珀頓夫人從酒吧方向走過來。她那精心修剪過的銀灰色大波浪頭發罩著發網,她穿著時髦的運動套裝,顯示出按摩和節食呵護出來的體型。她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有的是錢,可以隨心所欲地揮霍。

她進門就喊:“約翰——噢!早上好,波洛先生——您有沒有看見約翰?”

“他在右舷甲板上,夫人。要不要我——”

她手一擡制止住他,“我就在這兒坐一會兒。”她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款款落座。離得較遠時,她看起來像二十八歲。現在近距離一看,卻像五十五歲,其實她只有四十九歲。盡管精心化妝,仔細修眉,也遮掩不住她的老態。她的淡藍色眼睛倒是亮亮的,瞳仁很小。

“很抱歉,昨天晚飯時沒見到您,”她說,“當然啦,浪太大了——”

“浪的確很大。”波洛表示同意。

“幸好我是一個很棒的水手,”克拉珀頓夫人說,“我說幸好是因為我心臟有問題,如果暈船,可能會要了我的命。”

“您的心臟有問題嗎,夫人?”

“是呀,所以我需要特別注意。可別累著!專家們就是這麽對我說的。”克拉珀頓夫人開始喋喋不休地談起她樂此不疲的話題——她的健康。“約翰,我那可憐的丈夫,總是盡力讓我多休息,少做事。生活中我老是繃緊弦卯足勁。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波洛先生?”

“明白,明白。”

“他老告誡我,放松點,懶散點,艾德琳。可我做不到。在我來說,生活就是勞作。打仗那時候,我還是個女孩呢,可把我累壞了。我的醫院——您聽說過我的醫院吧?雖然我手下有護士,有護士長,什麽活兒都有人幹,可是整個管理重擔全壓在我身上啊。”她唉聲嘆氣地說。

“親愛的夫人,您真是精力充沛。”波洛說得那麽言不由衷,仿佛受到了催眠。

克拉珀頓夫人像小女孩一樣天真地笑了起來。

“大家都說我真年輕!那怎麽可能呢。四十三歲就是四十三歲,我可不會假裝自己還很年輕。”她大言不慚地說著,“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他們老是說,艾德琳,你真是活力四射啊!說句實話,波洛先生,人若是沒了活力,那得成什麽樣子?”

“死人的樣子。”波洛說。

克拉珀頓夫人眉頭一皺,覺得這回答很逆耳。她覺得對方是在拿她尋開心。於是站起身,冷冷地說:“我找約翰去了。”

她出門的時候,手提包掉了下來,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波洛趕緊跑過去幫忙撿拾。好一會兒工夫,才將掉落的唇膏、小梳妝盒、煙盒、打火機以及其他零零碎碎裝回手提包。克拉珀頓夫人禮貌地向他表示謝意,然後走到甲板上大喊:“約翰——”

克拉珀頓上校和亨德森小姐聊得正歡,聽見呼喚,立刻轉身來到妻子身前,彎下腰來照顧她的需求。他充滿關切地詢問,她的甲板椅放得是不是合適,要不要換個地方?他如此溫柔寵溺地對待她,顯然,那位妻子已經習慣於被體貼丈夫這麽伺候了。

埃利·亨德森小姐眺望著遠方的水平線,似乎對此頗為厭煩。

波洛站在吸煙室門邊冷眼觀望著。

身後,一個顫顫巍巍的沙啞聲音說:“我要是她丈夫,早就給她一悶棍了。”船上比較年輕的人都戲謔地稱這位老先生為“種植園主的老祖宗”,他剛蹣蹣跚跚地走進屋來。“孩子!”他喊道,“來杯威士忌。”

波洛俯身揀起地上一張撕下來的便條紙,這是從克拉珀頓夫人手提包裏掉出來的,剛才被遺漏了。他發現那是張處方的一角,藥裏有洋地黃。他收了起來,打算過後還給克拉珀頓夫人。

“不錯,”那位上年紀的乘客還在說,“這種女人太討厭。我記得在浦那(注:Pune,舊稱Poona,印度西部城市,素有“德幹女王”之稱。)那個地方就有個女人像她這樣。那是一八八七年的事了。”

“有沒有誰給她來一悶棍?”波洛問。

老先生悲哀地搖搖頭。

“當年她丈夫就郁悶而死了。克拉珀頓應該拿出男人的樣子來,不用這麽千方百計地討好她。”

“她掌握著錢包。”波洛正色說道。

“哈哈哈!”老先生笑道,“真是一針見血。掌握著錢包。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