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方律師(第2/3頁)

“在某些方面我真的挺佩服她。她有勇氣,有個性。德普利奇在交叉詢問的過程中用了些下三爛的手段,但她成功地扛住了。但是法庭對她並不同情,法官也不喜歡她。那天的法官是老艾維斯,他自己年輕的時候本來也是個放蕩之徒,不過一旦穿上法衣,他就儼然成了道德的衛士。他關於卡羅琳·克雷爾有罪的總結本身就很溫和。雖然不能否認事實,但他卻強烈地暗示這件罪行是事出有因的。”

赫爾克裏·波洛問道:“他不支持辯方律師關於自殺的理論嗎?”

福格搖了搖頭。

“那種說法壓根兒就站不住腳。聽著,我並不是說德普利奇沒有盡心盡力辦這個案子。他幹得已經很漂亮了。他描繪了一幅極其感人的畫卷,在這裏面,一個性格豪爽、貪圖享樂、喜怒無常的男人忽然之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年輕可愛的姑娘,盡管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卻依然不能自拔。接著他開始畏縮,厭惡自己,對自己如此對待妻女懊悔不叠,然後突然決定用自殺的方法來結束這一切!這是一條高尚而體面的出路。說真的,當時的表演感人極了,德普利奇的聲音足夠催人淚下。你仿佛能看到那個可憐蟲在他的滿腔激情和基本的道德感之間痛苦掙紮。那效果棒極了。只是當他說完以後,就像咒語解除了一樣,人們還是無法將這個虛構的人物和埃米亞斯·克雷爾畫上等號。大家都太了解克雷爾了,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德普利奇也沒法抓住任何證據證明他是。要我說,克雷爾就是個連最起碼的良知都沒有的人。他是個冷酷無情、自私自利、好脾氣、快快活活的自我主義者,即使他信奉什麽道德準則,也都是用在他的繪畫上的。我深信無論有多麽優厚的條件,他都不會去畫一幅粗枝大葉、馬馬虎虎的作品。而至於其他方面,他精力旺盛,熱愛生命,對生活充滿熱情。自殺?他絕對不會!”

“也許,他選了一個不是很好的辯護理由?”

福格聳聳他瘦削的肩膀,說道:“那還能選什麽啊?總不能坐在那兒什麽都不幹,只是懇求陪審團判她無罪啊!畢竟檢方是必須證明被告有罪的。證據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她接觸過那毒藥,事實上,她承認自己拿過一些。有方法,有動機,有機會,真的是萬事俱備。”

“沒有人試圖去證明這些都可能是人為安排的假象嗎?”

福格直率地說:“她基本上都承認了。而且不管怎麽說,這都顯得太牽強了。我覺得你是想暗示別的什麽人殺了他,然後又偽裝得像是她幹的一樣吧?”

“你認為這個也站不住腳?”

福格緩緩說道:“恐怕是的。你的意思是有個神秘的X,但我們到哪兒去找他呢?”

波洛說:“顯然就在一個很小的圈子裏。可能涉及此案的有五個人,對嗎?”

“五個人?我想想看。有那個整天擺弄草藥的老笨蛋。人倒是挺和藹可親的,就是這個愛好太危險。也說不好他算是哪類人,可別把他當成那個X。還有那個女孩兒,她倒是很可能想要除掉卡羅琳,但肯定不會想殺了埃米亞斯。然後是那個證券經紀人——克雷爾最好的朋友。在偵探小說裏這種情況倒是挺受歡迎的,不過真實生活中我不相信這一套。沒別人了,啊,對了,還有那個小妹妹,但誰也不會真的認為是她幹的。這是四個人了。”

赫爾克裏·波洛說:“你忘了算上家庭女教師了。”

“啊,真的。家庭女教師,可憐的人,總是被人遺忘。但我還是依稀記起她來了,中等年紀,相貌平平,很能幹。我猜心理學家可能會說她對克雷爾有那種犯罪的激情,於是就殺了他。壓抑的老處女!這可不好,我不相信這種說法。在我模糊的記憶裏,她不是那種神經質的人。”

“時間過了很久了。”

“我想,有十五年或者十六年了吧。沒錯兒,就是這樣。你不能指望我對這件案子的記憶還那麽清晰。”

赫爾克裏·波洛說道:“恰恰相反,你的記性出奇的好,讓我大吃一驚。你就像能看見當時的情景似的,不是嗎?當你說起的時候,那幅畫面就呈現在你眼前。”

福格不緊不慢地說道:“是啊,你說對了,我確實能看到,清晰可見。”

波洛說:“朋友,我對這個非常感興趣,假如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麽的話。”

“為什麽?”福格掂量著這個問題。他瘦削而機智的臉上顯出又興奮又感興趣的神色。“是啊,那麽為什麽呢?”

波洛問道:“你清楚地看見什麽了?證人?律師?法官?還是站在被告席上的被告人?”

福格平心靜氣地說:“當然,原因就在那兒。你準確地發現了這一點。我經常會看見她……浪漫色彩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她身上就透著浪漫氣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很漂亮……她已經不年輕了,看上去很疲憊,還有黑眼圈。所有的事情都以她為中心,她是興趣的焦點,也是這出戲的焦點。然而,有一半的時間她的心都不在那裏。她的思緒飄到別的地方去了,很遙遠的地方,只剩了一副軀殼在那兒,沉寂不語,若有所思,嘴上掛著一抹禮節性的淡淡的笑。知道嗎,她給人的整體感覺就像是介於明暗之間。即便如此,她也比另一個人——那個有著完美身材、漂亮臉蛋,以及未加修飾的青春氣息的姑娘顯得更加生動。我欽佩埃爾莎·格裏爾是因為她有膽量,因為她會抗爭,因為她敢於迎接挑戰,直面給她帶來痛苦的人,從不畏縮!而我欣賞卡羅琳·克雷爾則是因為她不去抗爭,因為她退回到她自己那個半光半影的世界中去了。她永遠都不會被打敗,因為她根本就不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