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旅

關野德一郎在社長的催促下,繼續往下說。他的眼神飄忽不定,不時用舌頭濕潤發幹的嘴唇,像在咬著嘴唇似的。

“我在東京車站的候車室見到那名姓堀口的男子。我原本不認得他,是他在桌上放著一本商業雜志,我才認出來的。那時候,他正在跟另一名男子說話,我上前報上姓名以後,他連忙請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說了幾句應酬話。另一個男人好像很機靈似的,立刻起身離去了。”

“那個男人大概也是詐騙集團的同夥。”律師自言自語地說道。

“剩下我們兩個人時,堀口開始切入正題。他說,大致情形已經聽山杉談過了,他剛好有認識的渠道可以解困。我聽了很高興,但並不認為問題已經解決了。堀口在話裏提到R信用合作社的大山常務,說他們以前就有特殊交情,可以找他通融。如果我們同意支付高額利息,他願意代為接洽。我連說萬事拜托了。後來,他說要抽二十萬傭金,我也答應了。於是,他表示明天會盡快跟大山常務聯絡,再打電話告訴我結果,然後我們就各自離去了。”

後來的事情剛才已經講過,大家都知道了,誰也沒有出聲。

對社長而言,他當然還要追問下去。

“當你知道自己受騙以後,馬上去找山杉了嗎?”

“是的,我立刻趕回公司,向專務報告,然後我們一起前往山杉的公司。”

這時候,專務對社長說:“是這樣沒錯。我聽完關野君的報告以後,簡直不敢相信。有關籌措資金的經過,關野都跟我詳細討論過,所以我也有責任,於是跟他一起去找山杉。”

“山杉怎麽說?”社長的眼神沒有朝向專務,而是盯著關野不放。

“當時,山杉喜太郎在辦公室。我跟專務向他詳細說明事發經過,他只露出驚訝的表情說‘真是太令人同情了’。”

“太令人同情了?”

“他的意思是說,這件事與他沒有關系。堀口這個人經常到他公司走動,而他只是隨口提起,所以與他毫無瓜葛,他那個女秘書上崎也這麽說。也就是說,他們並未正式介紹堀口這個人,只是轉告這個信息而已。後來,我問到堀口的住址和來歷時,山杉只說不太清楚,還說像這種金融掮客到處都是。從頭到尾推說堀口雖然常到他公司串門,但他從來沒有跟對方交易過。”

社長陷入沉思。

山杉喜太郎向來作風強勢,是個危險的高利貸者。他的措辭令人半信半疑,說不定他跟那個詐騙集團有某種瓜葛。

社長抱頭苦思的模樣,宛如掉進陷阱而奮力掙紮的野獸。

“社長,”專務陡然從椅子上起身,彎下矮胖的身軀,對著社長深深鞠躬說,“這次惹出這麽大的禍,實在深感抱歉。我誠心向您謝罪!”

專務雙手緊貼兩側褲縫,恭敬彎腰致歉的姿態可說是標準的謝罪方式。然而,這個禮節終究是徒具形式,沒什麽意義。

關野德一郎依舊茫然地看著。他身為這起支票調包案的“被告”,根本沒有謝罪的資格。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變化,仿佛是毫不相關的旁觀者。

“疏忽的問題以後再說。”社長的手從頭頂移到臉上,“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那張被騙走的三千萬支票,我們得想個對策。”

“對公司目前的財務狀況而言,三千萬的金額太大了。”專務說,“我們不能眼睜睜讓歹徒把這筆錢輕易帶走,要不要把那個詐騙集團告上法院?”

“專務說得有道理。”律師瀨沼表示贊成,接著斯文地點了一根煙說,“問題是,這樣一來,整件事就會傳開,損害公司的信譽。這種詐騙案,對那些高智商犯罪的集團來說,只是略施小計而已。正因為這種手法看似簡單,反而容易受騙。”

法律顧問的這句話,暗指如此簡單的騙局,公司居然還上當,肯定會招來社會大眾的訕笑。

“可是,明知這是詐騙案,我們也要支付票款嗎?”專務問律師。

“眾所周知,支票屬於無因證券,只要有正當第三者的背書,就得支付。如果在這之前,我們要采取法律行動,勢必得向警察局報案。不過,這樣做也無濟於事。那張支票恐怕已經輾轉經手好多人了,我們若是堅持提起訴訟,到頭來只會讓公司的名譽掃地。我希望社長務必慎重考慮。”

問題的重點在於,要不提出訴訟損害公司的名譽和顏面,要不就自認倒黴,不讓外界知道。

“其他公司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嗎?”專務問著,他剛才已經向社長鞠躬致歉,臉色多少恢復了些。

“根據我私底下聽到的消息,類似這種事件還蠻多的。”律師回答。

“遇到這種事情,通常都怎麽處理?”社長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