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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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電腦文档上的字句,我喝下了今天的第五杯咖啡。我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將這個復雜的故事講清楚。

這個故事記錄的連環殺人案發生在2014年9月到11月這三個月當中。

這個故事中的正方主人公,仍然是我們的“囹圄偵探”高川。把他稱為“囹圄偵探”,是因為他現在的犯人身份。若按推理小說的分類來說,這個系列或可稱為“安樂椅偵探小說”,或是“舒適推理”,也就是偵探不經過現場實地調查,僅憑有限的線索,完全依靠大腦的邏輯推理來破解案件的謎團。

後來我想,將這個系列的類別定為“安樂椅偵探小說”或“舒適推理”是錯誤的,這當然並不僅僅是因為高川所處的環境並不安樂也不舒適。若是沒有駱松在外辛苦奔波搜集各種線索,高川也無法利用他的大腦將案件的全貌整合出來。就像沒有必需的食材,再頂級的廚師也無法做出一盤美味的菜肴。他們兩人就像一個組合,一個搜集線索,一個整合線索,缺一不可。如果要在推理大師的經典作品中找出類似的組合,我覺得他們就像是東野圭吾筆下的物理老師湯川學和刑警草薙,只不過駱松高川這個組合又因為客觀原因而與眾不同,他們一個在社會上,一個在高墻內。

不過高川的刑期就快要結束了,他當初被判五年有期徒刑,而現在已是第五個年頭了。據駱松說,今年11月15日高川就可以出獄了。

因為我寫《霜凍迷途》,駱松對我產生了懷疑。他經常來找我,起初是為了調查我,刺探我犯罪的可能性,變換著各種談話方式企圖使我暴露出破綻。經過多次交談,我們漸漸成了朋友,盡管我知道他對我的懷疑仍沒有完全消除,但我必須承認,和他交流是很愉快的一件事。他會就一些非機密案件的偵破思路跟我交換意見,也會問我一些有關推理小說創作構思方面的事。

“密室題材的推理小說能夠滿足解謎愛好者的需要,固然很好看,但我總覺得不現實。”駱松說,“兇手為什麽一定要制造密室呢?難道如此故布疑陣的目的就是挑戰警方?擾亂視線?增加警方壓力?”

“本格推理小說就是由謎團和解謎過程組成的,你可以把一部本格推理小說看成作者所設計的與讀者之間互動的解謎遊戲,只是一個遊戲,你何必糾結它是否現實。”我說。

“以殺人案為例,在我看來,最高明的犯罪,是讓案件看上去不是謀殺而是自殺或意外,或者讓犯罪‘不存在’,被害人的名字永遠留在公安部的失蹤人口登記系統中,沒人知道這個人早已經被殺了。再差一點的犯罪,是兇手設計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即使被懷疑,警方也找不出證據,不能拿他怎麽樣。總之,像密室殺人案這種明顯的所謂‘不可能犯罪’,就像是在現場留下一行字——‘喏,你們看,這是一場謀殺,是我幹的,但我很聰明,你們抓不到我,我為你們精心準備了一個密室謎團,快來破解吧。’怎麽想都覺得這樣太不現實了。這種為寫密室而寫密室的推理小說,把建造密室的動機歸結為故意向警方挑戰的遊戲心態,真的是太扯了。”

“你不能以偏概全,還是有很多經典密室作品的動機是很合理的,裏面的兇手確實有不得不制造密室的理由,而有的則是因為客觀因素而非兇手的主觀意願所形成的假密室狀態,提高了謎團的難度,增加了小說的趣味性,你不要對密室題材完全失去興趣嘛。”我說。

……

就這樣,我們經常在一起喝茶聊天,自然而然地,話題也越來越接近一些彼此原本不會說的秘密。比如有一次,我們的話題就轉到了高川身上。

“我的讀者將高川稱為‘囹圄偵探’,可是他今年11月份就要出獄了,這可如何是好,我還打算以‘囹圄偵探’為主人公寫一個系列呢。”

“那要不我跟他商量一下,讓他在裏面再多待上幾年?”駱松開玩笑地說。

“他跟你透露過他出獄後會做什麽工作嗎?警察他肯定是幹不成了吧。”雖然我沒有見過高川,但我是打心眼裏對他有好感,對他的未來也是發自內心地擔憂。

“我也不知道。”

“話說回來,他到底是犯了什麽事進去的?”

“這你不是知道嗎?你在《霜凍迷途》裏還寫出來了呢。他失手把一個犯罪嫌疑人給打死了。”駱松答道。

“我想多了解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嘛。這麽說來,他是‘冷硬派’推理小說裏那種喜歡依靠暴力來鏟除罪惡的亦正亦邪的硬漢警察啰?”我好奇地問道。

“錯!”駱松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絕不是那種人。在那次事件發生之前,所有認識他的人,警校同學、局裏的同事,包括我自己,全都以為他是一個只會動腦子的人,沒人想到他竟然那麽能打,爆發力還那麽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