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的偵探(第3/7頁)

“帶了。”

“銀幣呢?”

“不少。”

“有多少是一半克朗的?”

“五個。”

“啊,太少啦!太少啦!太不幸啦,華生!即便少得可憐,你還是用表袋去裝它們,用左邊的褲子口袋裏裝著其余的錢。感謝你。你可以通過這樣來保持平衡。”

這簡直是無理取鬧。他顫抖地說著每一句話,發出的聲音既像咳嗽又像嗚咽。

“現在你點燃煤氣燈,華生,但要小心,只能點上一半。你一定要小心,華生。謝謝。這下太好了。不,百葉窗不用拉開。麻煩把信和報紙拿到這張桌子上,讓我能夠得著。謝謝你。再把壁爐台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拿幾個過來。太好了,華生!有一個方糖夾子在那上面。請你把那個象牙小盒用夾子夾起來,放到這裏的報紙裏面。好!現在,你可以去請柯費頓·史密斯了,他住在夏伯克大街13號。”

說心裏話,我已經沒有想去請醫生的意願了,因為在可憐的福爾摩斯神態如此混沌的情況下離開他恐怕危險很大。但是,他現在卻要請他所說的那個人來看病,而且就像他之前不讓我去請醫生的專橫態度一樣,這個心情非常急切。

“這個名字我從來都沒聽別人提起過。”我說。

“沒有聽說過也是可能的,我的好華生。聽到我的話也許你會吃驚的,專治這種病的行家並不是一位醫生,而是一個種植園主。柯費頓·史密斯先生現在正在倫敦進行訪問,他是蘇門答臘的知名人士。有一種疫病出現在他的種植園裏,在得不到醫藥救護的情形下他只有自己著手進行研究,並且取得的效果影響很大。他是一個非常講究條理的人,你千萬不要在六點鐘之前去,這是因為你是不會在他的書房裏找到他的。如果他能被你請來,他會用獨一無二的治療這種病的經驗來幫助我們解決困難——他的最大嗜好就是調查這種病——我敢肯定,我們會得到他的幫助的。”

福爾摩斯連貫而完整地說著,可是他的語言不斷被喘息聲打斷,他的雙手因為忍受病痛而又抓又捏,這是我不想描述的。他的狀態看上去在我和他處在一起的這幾個小時之前相比,是越來越差了:熱病斑點更加顯著,黑色的眼窩已經深陷進去,裏面射出更加刺人的目光,額頭上冒出冰冷的汗珠。但是,他依然像往常一樣。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他依舊在支配著別人。

“你要詳細地告訴他你離開時我的情況,”他說,“你可以表現出你心裏所想的——奄奄一息——對,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確實,我覺得整個海灘充滿了一整片富足的牡蠣。啊,我都蒙啦!腦子支配腦子是多麽神奇的事!我說的是什麽,華生?”

“叫我把柯費頓·史密斯先生請來。”

“呵,沒錯,我記得。只有靠他救我的命了,向他懇求,華生。我和他對彼此都不喜歡。他有個侄子,華生——以前我懷疑有卑鄙的事隱藏其中,他察覺到我知道了這些。那孩子悲慘地死了。史密斯對我恨之入骨。你要把他說動心,華生。請他,求他,把他弄到這兒,把所有的辦法都用上。他能救我——只有他!”

“你要是這麽說,我幹脆直接拉他進馬車好了。”

“這是不行的。你要說服他,讓他情願過來。接著在他到來之前你先回到這裏。隨便找個什麽借口都行,別一起跟他來。一定要記得,華生。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我對你從來沒有失望過。當然生物的繁衍都是會有天敵來進行阻撓的。華生,你和我都發揮了自己的作用。那麽,繁殖過盛的牡蠣會不會淹沒這個地球呢?不會,不會,恐怖呀!你要表達出心裏所有的一切。”

我聽他沒完沒了地說著,任憑他像傻孩子一樣地胡言亂語。他要把鑰匙交給我,我非常高興,趕快把鑰匙接了過來,否則他會將自己鎖在屋裏的。過道裏的哈德森太太等待著,一邊發抖一邊哭泣。走過套間,我還能聽見福爾摩斯嗓子發出的胡唱亂叫的聲音。走到樓下,我正在叫馬車的時候,從霧裏出現一個人。

“先生,”他問著,“福爾摩斯先生的情況還好嗎?”

原來是蘇格蘭場的警長莫頓,老熟人了。一件花呢便衣穿在他身上。“他病得很厲害。”我答道。

他神色怪異地瞅著我。如果這樣想不會顯得太惡毒,我倒覺得我透過車燈竟然看見他滿臉的高興。

“很多有關他生病的謠言傳進了我的耳朵。”他說。

隨著馬車的走動,我和他分開了。

以前,夏伯克街處於諾廷希爾和肯辛頓的交界處。這個區域的房子很不錯,邊界卻不明了。馬車停在一座住宅前面。從老式鐵欄杆,雙扇大門以及閃亮的銅件上看得出,這座房子充滿了一種榮耀而莊重的高貴氣勢。一個管事鄭重其事地出現了,淡紅色的燈光從他的身後射過來。他倒是和這裏的一切都很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