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個月前

2008年10月10日上午8點半。

“能不能不要煩我?”陸勁扣上襯衫扣子的時候,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嶽程遞過來的資料,“我已經金盆洗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道。

嶽程大致能夠理解他現在的心情,申請了兩個月的保外就醫終於被批準了,今天是他走出監獄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十多分鐘後,他就能看見他那身懷六甲的女友邱元元,而就在本周末,他跟邱元元將在家裏舉行一場簡單的婚禮,雖然嶽程沒有收到請柬,但作為邱元元的朋友,幾天前,他已經在電話裏聽到過這個消息了。所以,對於陸勁來說,今天不啻於是他重生的日子。在這種時候,他不想看到或聽到任何不吉利的東西,也屬人之常情。

可是,這能怪誰?誰讓他又一腳踏進了這潭汙水?

“看看這個。”嶽程不由分說地將那份資料塞到陸勁的手裏。

陸勁隨意翻了翻,馬上還給了他。

“怎麽樣?”嶽程問。

“我不認識這個人。”

“但他肯定認識你。要不然,他家的墻上不會貼著你的照片。”

嶽程不會忘記他第一次進入被害人寓所時看到的情景。在那間面積不過8平方的簡陋小屋裏,首先進入他眼簾的就是那張墻上貼著的大照片。那張照片實際上是一份彩色的電腦打印件,有A3復印紙那麽大,有人用紅色標記筆在照片外面畫了一個醒目的大圓圈,而照片的主角,就是陸勁。

“你再好好想想。”嶽程道。

“我真的從來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也沒見過他。抱歉,幫不了你。”陸勁穿上他的舊夾克,走向病房門口。在過去的半年裏,陸勁一直住在這間密不通風的監獄病房內養傷。他敲了三下門。

門外的獄警打開了鐵門。陸勁乖乖背過身去,獄警在他身後替他戴上了手銬。隨後,他們三人沿著監獄的走廊向外走,嶽程跟在他們身後。

“關仲傑,銀行職員,1970年出生,誠信銀行的信貸科主任——有沒有印象?”嶽程問。

“沒有。”

走廊盡頭是存放在押犯人物品的地方。按照慣例,出獄的犯人需在這裏取走自己在入獄前被扣押的物品。負責押送陸勁的警員向護欄內報了一個編號,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身材矮胖的警員擡著一個塑料框走了出來。

“都在這裏了。清點一下。”他對陸勁說。

塑料框裏除了一件咖啡色的舊外套,一個舊手表、一個舊錢包和一支圓珠筆外,還有一個嶄新的大麻布袋,上面印著八個大字,“重新做人,回頭是岸”。為了方便陸勁查詢物品,獄警替他打開了手銬。可陸勁看都沒看,就將塑料框內的所有物品通通丟進了麻布袋。

“核對過了嗎?”警員問他。

他點了點頭。

警員遞了張表格給他,“在這兒簽字。”

陸勁在領取人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接著,他提起那個大麻布袋在兩名獄警的押送下繼續向監獄大門進發。

嶽程走到陸勁的身邊。

“你過去曾經每個月都寄錢給你媽,你在什麽銀行匯的錢?”他問陸勁。

陸勁回過頭來,有點不耐煩地答道:“我以為你當初查我查得很仔細呢。”

“是不是誠信銀行嗎?”

“當然不是。是工商銀行。”陸勁沒好氣地答道,“嶽程,我很想幫你,但我真的不認識他,也從沒聽說過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把我的照片貼在墻上。”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監獄大門口。

外面在下雨。

來接陸勁的車還沒到。

“元元大概就快到了。”嶽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現在才8點40分,正好是高峰時間。”

陸勁笑了笑,“我讓她不要來,她已經懷孕7個月了,還是在家等著更好。邱源答應派人來接我,所以也許……”

陸勁沒說下去,不過嶽程猜到他想說什麽。邱元元的父親邱源自始至終都反對女兒跟陸勁在一起。雖然目前因為拗不過倔強的女兒,暫時答應了下來,但在行動上,他向來就不怎麽積極,所以,就算是今天這種日子,也難保他不會遲到。

既然接他的人還沒到,嶽程決定再問問他。

“在過去的幾年中,有沒有陌生人來監獄找過你?”

陸勁溫和的瞥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那是監獄。哪個陌生人能隨便進來找我?”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如果有的話,就是義工金小慧,她已經被殺了(詳見《迷宮蛛》)。”

“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嗎。”

陸勁正視他。

“沒有。”他頓了一頓,“你在問這些問題之前,應該早就查過探視記錄了。如果真有什麽可疑人物探視過我,你應該會直接問我,那個人是誰?而不會在這裏問,‘有沒有’這種問題。所以答案是——沒有。沒有陌生人探視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