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協助調查 第二章

在大門口有一條幾乎沒辦法插進去的車流,凱特等了一分多鐘才等到一個匯流的機會。她想:我真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整個談話記錄都在她的筆記本上,用整潔、正統的速記方法記下來的。但是她有一種幾乎完美的復制記憶法,不用參考筆記就可以想起大部分的內容。她讓她的思緒回味每一個問題以及回復,但是她依然看不出達格利什總警司是怎麽做到這麽聰明的。

他話說得很少,問題很短,有的時候明顯和調查方向毫無關系。但是蘭帕特——畢竟這就是目的所在——被誘導著說了太多。至於那些關於男性中年危機的胡扯——如果你給報紙上的情感顧問寫信,問她們你的父親這是怎麽了,她們多半就會給你回復這樣的大眾心理學觀點。當然了,這也有可能是對的。但是,從醫學的角度上來講,男性更年期的各種症狀並不是蘭帕特熟悉的專業領域。他被問及自己的觀點,也給出了自己的想法,這樣一個對自己聲音充滿自戀的男人理應在懷孕和墮胎所面對的心理問題上提出更直接的看法。但是當問到特蕾莎·諾蘭的時候,他們得到了怎樣的答案呢?他們碰了個釘子,直面明顯的“離遠點”警告。他甚至都不願意去想起她,更不用說談論她了。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問題是凱特提出來的,雖然她的那種過於禮貌反而顯得有些不夠尊重的語氣要比粗魯無禮和公開的敵意更能傷害他的虛榮心。她原本希望幸運的話,這種做法可以讓他失去警惕,露出馬腳,但如果沒有什麽要遮掩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她聽到達格利什的聲音:“那個令人感動的細節,說保羅男爵救過他的命。你相信嗎?”

“不,總警司。至少不像他說的這樣。我覺得可能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他跌下船,他的朋友把他拉了回來。如果沒有這樣的事實基礎,他是不會提起這件事的。但是我覺得他真正想表達的是:‘聽著,我也許在和他的妻子偷情,但是我不可能殺了他,他救過我的命。’”她補充道,“而且他指證加羅德的手法確實不怎麽巧妙。”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他臉上露出了挖苦又厭惡的笑容,有時候同事們用到美國俚語的時候他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但是他並沒有追究,只是說:“關於他的一切沒有什麽是巧妙的。”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陣樂觀湧上了心頭,那種令人暈眩、迷醉、接近高潮快感的心情,每次一個案子進展順利時她都會有這種感覺,但是她已經學會了保持懷疑,並壓抑這種情緒。如果一切進展順利,如果我們抓到他——不管他是誰,我們肯定會抓到他的。然後我就上道兒了,真正地上道兒了。但是這種喜悅要比雄心壯志、一個試煉或者一項任務的完成所帶來的滿足感更為深刻。她一直都很享受自我。她和這個自我滿足、裝腔作勢之人每一分鐘的短暫交鋒都帶來了深層次的愉悅。她想起了自己剛到刑事調查局的那幾個月,每天苦幹,小心盡責,挨家挨戶進行走訪,這就是她一天工作的全部內容,面對那些可悲的受害者,以及更可悲的罪犯。比起那些時光,這種復雜的追捕是多麽令人滿足啊: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有足夠智商去思考和謀劃罪行的兇手,而不是大環境或一時沖動造就的那種無知又魯莽的另一種意義的受害者。她在加入警察隊伍之前就學會了控制面部表情。她小心翼翼地開著車,眼睛平靜專注地注視著前方的道路,但是她的某些感受肯定還是不言自明地傳達給了她的同伴。他說:“你現在是不是非常開心,督察?”這個問題以及督察這種少有的職務稱呼讓她吃了一驚,但是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決定誠實地回答這個問題。她已經做好了功課,知道他一貫的名聲,別的同事談及他的時候她都專門留心傾聽。他們說過:“他是個渾蛋,但是個公正的渾蛋。”她知道他會原諒某些不足之處,也能容忍某些弱點,但是不誠實不包括在內。她說:“是的,總警司。我喜歡這種能掌控一切的感覺,我們即將取得進展。”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她知道講這些會插足一個危險的領域,但是她想,管他呢,憑什麽他就可以為所欲為?她問道:“您問我這個是在批評我嗎,總警司?”

“不。任何加入警局的人在行使權力的過程中都會產生某種愉悅感。所有加入謀殺調查小組的人對死亡都有特別的品位。只有把獲取這種愉悅當作行動目的時才算是真正的危險。這個時候就真的該考慮換一份工作了。”

她本來還想問:“您有考慮過換一份工作嗎,總警司?”但是她知道自己並不能問這個。在和某些高層一起吃完飯,多喝了幾杯威士忌之後可以問他們這種問題,但是他不屬於其中之一。她記得她告訴艾倫,達格利什選了自己作為新成立小分隊的成員。他當時笑著說:“那你是不是得去試著讀他的詩作了?”她當時回復說:“我和他的詩歌達成共鳴之前最好還是先和他本人達成一致。”她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成功做到了這一點。現在,她說:“蘭帕特提到了剃刀割喉這件事。我們故意沒有告訴他保羅男爵是怎麽死的。那麽他怎麽會提到那把剃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