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後記(第2/2頁)

當時我的寫作風格尚未成熟,又被出版社強迫我模仿某些流行作家的寫作方法,不僅如此,這本小說還是我被編輯堵在九段的一家酒店裏緊趕慢趕寫出來的。拙劣的手法再加上不斷的催促,我自然不會對文章抱任何希望,結果翻開一看,果然慘不忍睹。因此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對該作進行修改了。經過此次的修改,文章應該順眼了不少才是。

記得當時我住的都市酒店都裝有BGM[1]系統,有時候寫了一天小說,疲憊不堪準備睡覺,或是躺在床上讓思緒飄飛的時候,我就會打開BGM的開關,呆呆地傾聽曼托瓦尼、日向敏文或莫紮特的作品,聽著聽著,心中總會油然升起一種莫名的苦楚。我以前在《藍調酒店》中也提到過。那種青澀感最強烈的時期,正是該作的創作之時。

如今,酒店裏已沒有了BGM功能,那種感覺,一個人待在酒店裏的那種莫名其妙的苦楚,恐怕再也不會出現了。這部作品中暗藏的強硬,那種不容你保持旁觀態度的蠻橫手段,跟當時自己那種敏感的精神狀態有著很大的關系。當然,也跟那拙劣的文風有著很大的關系。再往下說,甚至跟戀愛小說這一故事風格也有著很大的關系。

我在那之後又成長了很多(究竟說不說得上是成長,對此我不太有自信),開始漸漸向論文性的世界傾斜,變得更加傾向於冷靜而充滿邏輯的創作風格,這種風格看似有種大人的成熟味道,但被本作稚拙而強大的力量一沖擊,卻變得搖搖欲墜了。我甚至想拜入二十年前的自己門下,重新學習他的寫作方式。

若是論文,當然存在文字的巧拙之分。但在小說的世界,那種黑白分明的單純評價卻是不可取的。就算文風拙劣,其中的世界卻並不會因此而缺乏表現,甚至應該說,正因為作者被過於強有力的書中世界所翻弄,才會寫出了拙劣的文章。有時候,優秀的文章反而會阻礙了作者的視野,是他無法成功表現書中的世界。

說了這麽多廢話,想必各位看客也煩了。總之,本次改版讓我得以將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作品徹底修改了一番。不過正因為文字拙劣而凸顯了文章迫力的地方我盡量讓其保持了原貌,至於理津子的話語,我甚至不敢用紅筆去褻瀆。那不是我能夠隨意去改動的東西,因為,那是理津子自身的話語。

不過,小說的序幕和尾聲卻糟糕得令人發指,尤其是前者,直接被我刪掉重寫了一遍。

不過話說回來,小池理津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她從哪裏來,又消失到哪裏去了呢?存在於作中的那種凜然,究竟是什麽樣的奇跡造就的呢?她現在在哪裏,又在做什麽?性格是否還與當時一樣?會長去世之後,她又經歷了什麽樣的人生?

她母親又如何?她們在那以後是如何在爭吵中相處的呢?每日不間斷的鬥爭,是否奪去了理津子的笑容和魅力呢?她心中柔軟的一角以及曾經的信念,是否能經歷歲月的考驗?相信關心這些的並不只有我一人。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現在,理津子也積累了一定的閱歷,到了當時她母親的那個年齡。她至今為止都書寫了怎樣的人生道路呢?她的道路,與母親又有著什麽樣的不同?

在美國,我曾經有機會接觸到有著理津子性格的女性。例如在大財閥的指導下進行工作的同時,又在世界股票市場活躍不已的著名美女實業家。又如不斷在電視和廣告中亮相的著名女演員。她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因為各種原因而逃避著日本這個國家。而其中的絕大多數,現在都過得不太幸福。

但理津子卻不同。她有著對純情的主人公表現出來的那份出自心底的誠意,故我堅信,她的人生會因此而獲得豐碩的成果。如果她現在也在美國,那麽我想,她身邊一定趴著幾條愛犬,本人則躺在泳池邊的躺椅上,與已經成年的孩子們共享熱帶果汁吧。想必作為主人公的“我”,也一定會贊成我的想法吧。

二〇〇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島田莊司

注釋:

[1]即背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