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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一聲驚叫喚醒了。與此同時,渾身的疼痛也瞬間蘇醒。我的上半身好像被抱了起來。那個人正奮力把我拉到榻榻米上。隨後,我的衣服也被脫了下來。我努力維持著朦朧的意識,忍耐著身上的劇痛,並感覺到,那人正在用濕毛巾給我仔細擦拭身體。

“理津子?”

我問。

“是我。”

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地遙遠。

“很疼嗎?是被誰打的?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她彎下腰來問我,聲音裏帶著難以控制的顫抖。我努力撐開眼皮,但還是只有一只眼睛能睜開。這使我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我在前面的拐角突然遇到三個黑社會的人,接著就被他們揍了。”

我又費盡力氣說了這麽一句話。隨後我就閉上眼睛,痛苦地喘息。過了好一會兒,我還是沒聽到理津子的聲音。

我本來以為她會說點什麽,可是,她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我覺得奇怪,又睜開眼睛。只見理津子的長發垂到了我的鼻尖,發絲正在微微顫抖。她緩緩擡起頭,臉上已有幾道淚痕。

“對不起。”

她說著,雙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同時,我也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她把我的右手按在臉頰上,淚滴在了我染血的指尖。

“對不起,都怪我。”

我想起了那幾個男人對我說的話。

“大小姐在哪裏?把她的地址告訴我們,好嗎?”

這是他們對我大打出手時說的一句話。

“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低聲問出這個問題,馬上又後悔了。我本來可以換種說法的……這樣一來,就好像我在質問她是否與他們一夥似的。

我聽到理津子在嘆息。

“我給你把床鋪好吧?這樣應該會舒服點兒。”

理津子說著站了起來。我看著理津子打開壁櫥的背影。

“你有點發燒。”

理津子在我額頭上敷了塊濕毛巾,輕撫我的脖子說道。她的手指剛接觸過冷水,涼涼的非常舒服。

“外面還在下雨嗎?”

我問她。因為我聽不到雨聲。

“還有點小雨。”

理津子回答。屋裏十分悶熱,今天聽不到半點蟬鳴。

“我能把窗戶打開嗎?”

理津子說著,又站起來把窗戶開了一條縫,然後她撿起榻榻米上的鑰匙,走到玄關把門鎖上了。回來後,她又幫我把額頭上的毛巾翻了過來。

“果然,這樣下去不行啊。”

她突然低語。什麽事情不行呢,我不太明白。

“怎麽不行了?”

理津子並不理會我的問題。

“你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她轉移話題道。

“沒事,所幸骨頭沒有斷掉。這點皮肉傷只要睡一覺就好了。”

“是誰扶你回來的嗎?”

“不,我一個人回來的。”

“怎麽回來的?”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想,自己已經不用再扮演醜角了。

“大家都想幫我叫救護車,可是一旦上了救護車,我就得住進醫院了,這樣一來,我不就見不到你了嗎?”

我說。理津子慢慢擡起雙手,蓋住了自己的臉。直到此時,我才終於聽到了雨聲。

“我只想待在你身邊。無論遇到什麽事情我都無所謂。就算不能做戀人,只做普通朋友也好。我想繼續待在你身邊,哪怕只能多待一年,甚至一天也好。所以……”

我沒能繼續說下去。所以能怎麽樣呢?我究竟想說什麽呢?我腦中一片混亂,被高熱燒得意識不清。

“我喜歡你。從在病房窗口看到你那天開始就一直喜歡你。所以,無論你是什麽樣的人,就算你曾經殺過人,我也……”

話一出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因為我根本就沒想說那樣的話。只見理津子猛地擡起頭,直勾勾地看著我。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幾乎要裂開。那眼神裏,露出了明顯的恐懼。

“即便如此,我也毫不介意。”

理津子依舊瞪大了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到她怯懦的神情,我反而感到了恐懼。

她一言不發,我再次陷入陰郁的情緒中,如同淪陷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裏。

她似乎並不打算反駁,而是低聲問道:

“為什麽……”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其實我早有準備,因為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把真相告訴理津子的。

“我以前一直瞞著你沒說,其實,我住院的時候是用望遠鏡觀察你家的。因此,也曾幾次見到你父親出現。他滿頭銀發,戴著眼鏡,身材高大,總是一副嚴厲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神經質。因此我曾經想象,他應該是處在某個集團最頂層的人物。”

說到這裏,我停下來觀察理津子的臉。她面無表情,依舊瞪圓了雙眼,眨也不眨一下。在我看來,她就像沉默的化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