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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晚飯的碗筷後,志野賴江一個人走進起居室打開了電視機。最近她經常這樣。政史一直躲在房間裏不出來,丈夫秋彥又不在家。賴江知道秋彥很可能在逃避。他在逃避政史的目光。只要被兒子凝視,就覺得自己連內心最深處都被看透了。心懷眾多秘密的秋彥恐怕無法承受那樣的目光。

電視正在播放娛樂節目。一個全身纏繞著裝飾電燈的男人正在彈鋼琴。看著看著,賴江發現那是模仿白河光的滑稽表演,馬上按下了電源鍵。刺耳的噪音消失後,周圍只剩下沉重的靜寂,連空氣都開始變得黏稠,讓她難以呼吸。

賴江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走上了台階。待她回過神來,已經把耳朵貼在政史房間的門上了。裏面傳來微弱的動靜。她仔細傾聽。是音樂聲,電子音樂。而且還是似曾相識的《波萊羅》,白河光演奏過的曲子。

她一把拉開房門。房間並沒有上鎖,室內一片漆黑,只有電視屏幕閃爍著光芒,上面映出的正是光樂。政史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賴江開了燈,找到旁邊的插座,不管不顧地拔掉了上面的插頭。音樂聲消失,電視上的圖像也不見了。

“你幹什麽?”政史從床上跳起來。

“媽媽不是說了,不準再看光樂嗎?那些錄像帶應該都被我處理掉了……你是從哪兒搞來的?”

“你管我是從哪兒搞來的。而且隨便丟掉別人的東西,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個啊,就是毒品,它會侵蝕你的身體。媽媽前不久剛聽別人說過的。”

“那全是騙人的。”

“不是騙人,是真的!所以求求你,忘掉光樂吧!”

“不。沒有這個我已經活不下去了。”

“政史……”賴江倒抽一口涼氣,看著兒子瘦削的臉。

“出去!下次再隨便扔我的東西,我不會原諒你。”說完,政史把賴江推出房間,用力關上了房門,緊接著裏面傳來上鎖的聲音。

“政史,政史!”賴江不斷敲門,裏面卻沒有任何反應。最後她沮喪地蹲下來,低聲嗚咽著,淚水止不住地流淌。在光樂害對策研究會看到的錄像又在她腦海中跳了出來。如同老人一般失去了活力的少年,形同廢人的少女……政史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嗎?

第二天,研究會給她打來了電話。聯系她的人是副會長大隅友子。大隅在電話裏說,想找她當面談點事情。賴江便指定了家附近的咖啡廳。

“百忙之中打擾您了。”大隅友子低下頭說,“後來令郎的情況如何呢?”

賴江搖了搖頭。她想,自己的樣子看起來應該很無奈吧。

“這樣啊。”大隅友子嘆息一聲,“其實大家都是這樣。我們想辦法斷絕光樂,卻始終無法順利進行。因為孩子們會不惜動用一切手段去看那個東西。”

“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呢?”

賴江希望自己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隅友子卻搖了搖頭。

“我們目前也在研究更有效的方法,可是這並非戒煙這麽簡單。老實說,實在是太困難了。”

“是嗎……”賴江垂下頭,心想既然答案如此,還不如不告訴她。

“那個,志野夫人。其實我今天找您是有事相求。”大隅友子略顯鄭重地說。

“啊?”賴江擡起頭,“什麽事呢?”

“下個月,白河光將在國際音樂堂舉辦音樂會。”大隅友子說,“據說那場音樂會的規模將是前所未有的。我還聽到傳聞,說各界知名人士都接到了邀請。”

“真的嗎?”賴江擔憂地想,政史可能也想去吧,必須想辦法阻止他。

“事情是這樣的,我想請志野夫人也去參加那場音樂會。”

“啊?”賴江凝視著她的臉,“我去?為什麽?”

“當然是去抗議。”大隅友子斬釘截鐵地說,“光樂是多麽大的禍害,讓多少少年痛苦不堪——我們不僅要讓白河光知道,也要讓世間意識到這個問題。”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抗議……”

賴江搖著頭,大隅友子卻堅定地看著她,仿佛在說不用擔心。

“實際的抗議活動由我們來負責。志野夫人只要為我們創造契機就可以了。”

“契機?”

“要讓白河光的演奏中斷。我們屆時會在別的地方待命,所以必須另外有人來完成這個任務。”

“那個,具體要怎麽中斷呢……”

“這個並不難。”大隅友子說,“只要在演奏中拿著抗議書走上舞台就可以了。白河光的保鏢很有可能會馬上沖過來,在此之前,我們就會出場。到時候請志野夫人跟我們會合。抗議書由我們來準備,在音樂會開始前會交給您。”

賴江腦中浮現出那樣的場景。在幾千名觀眾的注視下,她獨自一人登上舞台。這實在太為難了。“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