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語文的男老師頸後發出了灰色的光。那道光很微弱,卻一直在閃爍。見到如此光景,小冢輝美想,他一定又是麻將打多了。雖然雙肩僵硬也可以解釋為工作過度,但這位老師是出了名的麻將迷,有時甚至在上課的時候也會面不改色地跟學生談論麻將的話題,因此家長們對他的評價並不太好。但在學生中間,這位老師卻很受歡迎。

上課起立行禮之後,語文老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學生們都竊笑起來。

“哎呀,失禮失禮。其實老師昨晚有點睡眠不足。”老師苦笑著解釋道。

“麻將。”坐在前排的男生馬上就揭穿了他。

老師誇張地倒退一步。“被你看穿了啊。老實說就是這樣。因為一直和不了牌,實在太不甘心,就不小心打到天亮了。”說著,他露出沮喪的目光。他的眼睛也散發出灰色光芒。原來如此,老師真的很累呢,輝美心想。

老師跟學生談論了一會兒麻將,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後,巧妙地將話題轉向了課程。到了這會兒,他的脖子和雙眼散發出的詭異光芒就變淡了。看來這位老師只要一進入工作,就會忘記疲憊。

所謂灰色光芒,是輝美最近開始記日記時使用的權宜之詞。嚴格來說,應該是“唯有那個部分缺少光芒”才對。由於其他部分都散發著均等的光芒,看起來只有那一塊地方是灰色的。這就跟人們把無光狀態說成“黑”一樣。經她觀察,周圍一些朋友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那種灰色光芒,主要集中在頭部。輝美心想,大家腦子都很累啊,一定是學習太辛苦了。

“好了,這個部分請哪位同學來朗讀一下呢?”老師環視教室裏的學生,輝美正好擡起頭,跟他對上了視線。下一個瞬間,老師全身的光芒猛地增強了。

要被點名了,她想。

“好,小冢。你來讀吧。”

因為早已預料到,輝美並沒有猶豫,很幹脆地應了一聲,拿著教科書站了起來。

關於自己身體的變化,輝美並沒有對任何人說。在色彩感覺剛開始變敏銳的時候,她跟相馬功一談過,但那以後的事,她就再也沒對他提起過。不,應該說無法向他提起。而那個無法提起的理由,也正是她身體發生變化的契機。

事情要回溯到三周前。那時正好是新學年,輝美剛升上初二。

有件事讓她很是介懷,那就是相馬功一突然完全不跟她聯系了。以前他經常讓輝美坐在摩托車後座上兜風,最近卻完全看不到人影。莫非是因為光的音樂會準備工作真的很忙,還是他原本就對一個初中女生毫無興趣呢?

正好在那時候,附近的會場舉辦了一次光的音樂會。她也收到了門票,於是就找兩個朋友去看了。音樂會依舊美妙無比。觀眾的狂熱程度仿佛一次比一次更甚,光演奏的光盤和錄像帶也銷量大漲。而且跟普通的音樂會一樣,每次演奏結束,光樂迷們都會跑到後台出口等待演奏者光走出來。

跟輝美一起去的朋友提議去看光一眼。但是輝美知道光不會在人前現身,因此並不怎麽想跟過去,只是要跟她們解釋自己跟光的關系也挺麻煩,便一起去了。果不其然,從後台走出來的只有別的工作人員。光很可能已經從其他出口偷偷溜走,這會兒已經躺在高級轎車的後座上了。

我們走吧——就在她勸朋友離開時,相馬功一從後台出口走了出來。

“啊!”輝美撥開人群想走到前面去。她只想跟功一打聲招呼。就算不行,至少也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果功一看到她,一定會露出最棒的笑容。

輝美差不多掙紮到人群最前方時,突然停下了動作,因為她看到功一背後走出來一個陌生女人。一個陌生女人走出來並沒有什麽問題,讓輝美大受打擊的是,那個女人竟很是親熱地跑向了功一,並且功一也很高興地回頭看著她。輝美凝視著功一的眼睛,他的眼裏已經沒有了別人,目光只聚焦在那個女人身上。

誰?那是誰?輝美呆站著,用目光追逐著功一和那個女人,那個不認識的女人,非常漂亮的人,成年女子,讓功一露出那種幸福表情的人。

告訴我,那是誰——輝美心中發出呐喊的同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她覺得周圍突然變暗了。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身邊的時間仿佛靜止了。在一片昏暗中,功一的身體發出了光芒。那光芒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介於白色和金色之間的顏色包裹了他全身。更奇妙的是,光的強度並不穩定,一直在變化。

是什麽,這光到底是什麽——輝美呆呆地看著功一。她很快發現了一個規律:功一只要看向那個女人、跟那個女人說話、觸碰到那個女人時,他身上的光就會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