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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冢輝美正在房間寫作業,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你總是那樣說。我是為了咱們一家人才這麽做的,你就別嘮叨了。對你來說,到底誰才是你的家人?肯定不是我和輝美吧。你說的只是你自己和那個老太婆吧?”

聲音宛如指甲刮擦黑板一般刺耳。輝美放下自動鉛筆,雙手捂住了耳朵,但還是能聽到母親的聲音。

“你倒是說點什麽啊!到底誰更重要?給我說清楚!”

那個的聲音應該是父親的吧。祖母不在,她在自己房間吃完午飯後就出門了。祖母這段時間都沒有跟他們一起在餐桌旁吃飯。

雙休日太討厭了,輝美心想。因為大家都不得不聚在一起。如果是平時,父親會去公司上班,母親最近也會出去做兼職,用賺來的錢去上文化學校。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能逃到學校去。與此同時,她心裏也在反省,一直這樣逃避是不行的,不能在這種小事上認輸。這種心情在看完光的演奏後會變得格外強烈。她每次都能得到鼓勵,獲得勇氣,覺得自己能夠熬過任何困境。

只是,她已經將近十天沒有看過光的演奏了。那種感動的余韻已經越來越淡薄,讓她覺得自己可能又要崩潰了。好想見光!好想看光之旋律!之前說好了只要定好音樂會日程,就會通知幾個主要成員,可是輝美並不確定自己是否也在其中。

咣當!不知何處傳來破碎的聲音。緊接著是父親的怒吼和母親歇斯底裏的抗議聲。

輝美站起來,蜷縮到床上。她掀起床上的棉毯,蓋在頭上。她不想聽到任何聲音,不想看到任何東西。現在她想要的,唯有那光的交響樂。

光,快來,快來救我——她在心中呐喊。

那天晚上,輝美聽到了許久未聽到的摩托車引擎聲。但那並非一隊人馬,聽起來只有一輛摩托車在四處奔馳。她走到陽台上,想看一看,但只聽到遠處引擎的回響,看不到騎手的身影。

那一定是蒙面破壞神的人,輝美心想。自從目睹了光的演奏,他們就表示“這比飛車還刺激”,只是如今不知何時才能再次欣賞到那樣的演奏,想必他們也只能重新回到暴走這條路上了。

“快點啊。”輝美喃喃著看向天空。她吃了一驚。盡管已經許久沒有仰望夜空,但她從不記得自己看到過如此多的星辰。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因為我想要光——她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句話。

第二天,輝美收到了音樂會的通知。這讓她感到狂喜。意識到自己也是主要成員之一的喜悅,以及終於能夠再次沐浴在光之演奏中的期待混雜在一起。她捧著明信片回到房間,在日歷上做了個大大的記號。

那段等待的日子對輝美來說漫長得可怕。父母的矛盾依舊沒有化解,使她每一天都沉浸在陰郁之中。輝美嚴肅地想,若沒有音樂會的日程,她恐怕已經精神錯亂了。實際上,她確實一度精神恍惚地走到陽台上,再次茫然地想象自己的死狀。最後她轉念一想,要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光了,才勉強阻止了自己。

最讓她擔心的是天氣。每次想到那行“雨天中止”的備注,都會讓她感到胃部一陣抽痛。她只能一門心思地祈禱千萬不要下雨。

祈禱應驗了,音樂會當天晴空萬裏。輝美只向父親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家。這段時間他們對女兒的行動已經不怎麽幹涉了。

從輝美家到白鳥公園乘坐公交車要三十分鐘。她在車站等車時,一輛黑色摩托車停在了面前。頭盔下露出的是相馬功一的臉。

“你要去,對吧?上車吧。”他指了指身後。

輝美點了一下頭,毫不猶豫地跨上摩托車,抱緊了功一。她全然沒有坐在暴走族摩托車上的感覺。對她來說,他們已經是比其他任何人都值得信任的同伴了。

“走了。”功一戴上頭盔,發動引擎。輝美感到身體被向後拽去,抱住功一的手臂又添了幾分力氣。

白鳥公園是當地有名的賞櫻公園。一到櫻花開放的季節,附近一些公司的人就會聚集到那裏。公園通常還會擺出幾個小攤。但除了那段時間以外,它幾乎是被人遺忘的地方。據說公園裏的人工湖以前還有幾只天鵝,現在也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一潭臟兮兮的死水。公園裏面有個露天舞台,但輝美從未聽說過誰在那裏開過音樂會或演過舞台劇。她上一次經過公園時,那裏已經成了孩子們玩耍的地方。輝美又想,這個露天舞台看來還是有點用處的。因為光會在那裏為他們演奏啊。

他們到達時,那裏已經聚集了三百多個年輕人。離舞台最近的大都是熟悉的面孔。舞台上也有他們的同伴,正在準備光使用的樂器。

輝美和功一一起走到了第二排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