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術師的懺悔(第2/11頁)

斯蒂芬遂發出一陣爆笑,像一把音色原本柔美清亮的小提琴突然奏響了雄渾的凱歌。他笑得幾乎暈厥過去,兩個壯漢已將他拎起,解開繩索,強行把他的身體平鋪在已經濺上血的十字架上。

“潘小月,如果你現在派人到門口仔細看一看,就知道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你真以為把那大肚婆一槍崩了,自己還能好過麽?她可是閻大帥訂的貨。”

聽見“閻大帥”三字,潘小月心臟遂開始緊抽,正欲開口回應,已來不及,外頭紛亂的腳步聲響起,禮拜堂外已殺來另一路人馬,均是著土黃色戎服的士兵,槍杆上刺刀鋥亮,刀刃直指裏邊所有的人。後頭進來的人訓練有素地站成兩排,迎接穿質地挺括的黑色軍服、肩部與帽檐均鑲了金色流穗的肥高男子,因胖得有些過分,肚子幾欲突破繃緊的軍服而出,大眼厚唇,臉膛油光光的,軍帽下露出的兩只耳垂圓潤亢長,頗有佛相。

“喲,來老熟人兒了。”紮肉不知何時已醒來,忍著痛笑道。

“你果然是九命貓,怎麽都弄不死,怎的還能搬來這樣的救兵?系哪裏認來的?”杜春曉眼見紮肉兩只軟塌塌的血手,心情頗為沉重,因此後恐怕它們已徹底廢了。

“那次潘婊子帶我見識食嬰宴,他是其中的一位客人。當時雖戴了面具,只額上那一圈白痕有些蹊蹺,像是當兵的戴大蓋帽戴出來的……”紮肉話未說完,便呻吟了一下,復又合上了眼,像是在等死。

“小月,你這又是什麽排場?”

斯蒂芬口中的“閻大帥”笑嘻嘻的,手中兩個乳白色帶黃絲紋的玉球還在不停轉動。

“閻大帥,這是賭坊的私事兒,還用勞您出面?”潘小月強笑回道。

閻大帥指了一下被按在十字架上的斯蒂芬,道:“今晚有人報信兒,說是幽冥街賭坊的人跟教堂裏一群和尚幹上了,還說你這邊損失挺慘重,那東西好像也沒了。我想你潘老板何時變得這麽沒能耐,居然連一個洋廟都搞不定了?這一路過來的時候我還不信,進了門,看到死在那裏的兩個人兒……那娃娃咱就不講了,另一個女的……是那東西麽?”

潘小月面色慘白,只得垂頭不響。

“還真是呀?”閻大帥的玉球驀地停止旋轉,四下瞬間靜默得可怕,“潘小月呀潘小月,果然女人辦事兒就是不牢靠!”

“還有更不牢靠的事兒,大帥您還有所不知呢。”斯蒂芬順勢火上澆油。

潘小月迅速舉槍,意欲一槍結果了斯蒂芬,卻被閻大帥按住。他手下那幫人的刺刀整齊劃一地指向她,是警告,更是暗示——這裏如今已不是她做主了。

“你,過來!”

閻大帥氣定神閑地對斯蒂芬勾一勾食指,斯蒂芬忙上前幾步。

“你說……我還有不知道的事兒,指的是什麽?”

斯蒂芬笑道:“大帥,潘老板這一次要處理的,確是一件私事兒。可惜女人做事,終究公私不太分明,做著做著,便耽誤了生意。您也瞧見了,外頭那屍體……”

“我可以退你定金!”潘小月幹著嗓子提議,臉上笑意全無。

“這個……”閻大帥肥大的臉上隱約浮起一股怒意,卻還是強忍住了,指節毛茸茸的掌心裏仍恢復了玉球相擦的“嗡嗡”聲,“別把定金看得太重,咱們要的是誠信。啊!你看老蔣跟我閻某人做交易,要槍要炮要糧,都是一句話的事情,那就叫仗義!叫兄弟!那千兒萬把的定金,不要也就不要了,沒什麽了不起的。可是潘小月啊,我閻某人最痛恨的就是被人當傻子,你以為那是退了定金就能解決的事兒?”

“更何況,她一時之間還退不出那定金。”斯蒂芬又來火上澆油。

潘小月牙根一挫,怒道:“斯蒂芬!你別太得意!”

“你是真想讓我把當年的事情全抖出來呀?”斯蒂芬轉過身來,聲量亦提高了許多,生怕閻大帥聽不見似的。

“你……”

“你那點兒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吧!”斯蒂芬指了指躺在杜春曉身邊的紮肉,“錢在哪兒,如今恐怕得問他。”

潘小月隨即瞪著紮肉,狠狠道:“怎麽回事兒?”

“哼!”紮肉忍痛坐起,眼中有報復的快感,亦包含若有若無的憐憫與譏諷,“潘婊子,你真當爺是癡情公子哥兒,啥都不要就白白陪了你個把月?爺若不從你那兒拿點回扣,那還配出來混?你那萬年不點火的壁爐裏,金磚、銀洋和首飾還真不少,爺跟小刺兒搬了整兩天才搬完!哈哈哈!”

“喲!這麽說閻某人如今想要回定金,息事寧人都不成啦?”閻大帥見潘小月已被逼入絕境,反而興奮起來,那是聞到血腥味兒之後,施展殺戮的前兆。

“這主子都沒錢了,你們這幫狗腿子還跟著她混什麽?做夢等收錢嗎?走走走!”紮肉擡起慘不忍睹的廢手,向潘小月的人使勁晃了晃。那幾個壯漢面面相覷了數秒,果真一個個貓著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