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鳥(第4/5頁)

他撇下她轉身就走。她站在房間當中,藍眼睛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斯佩德走進一間接待室,門上掛著“懷斯-梅裏肯-懷斯律師事務所”的招牌。坐在電話總機旁的紅發姑娘說:“喔,你好啊,斯佩德先生。”

“你好,寶貝兒,”他回答道,“錫德在嗎?”

他站在她身邊,一手搭在她豐滿的肩膀上,看著她把一根塞繩插進去,對著話筒說:“斯佩德先生來訪,懷斯先生。”她擡眼看看斯佩德,“進去吧。”

他在她肩膀上捏了一下,算是感謝,就徑自穿過接待室走進一條燈光暗淡的內室走廊。走廊盡頭有扇磨砂玻璃門。他推開門,走進一間辦公室。一個小個子男人,橄欖色皮膚,一頭稀疏的黑發,上面有許多頭皮屑,長圓形的臉看上去疲憊不堪。坐在一張很大的辦公桌後面,桌上堆著一捆捆的文件。

小個子向斯佩德揮揮一支沒點燃的雪茄煙說:“拉把椅子過來。原來邁爾斯昨晚上中了頭彩?”不論是他那疲憊的臉色,還是他那有點刺耳的嗓音都沒有一點感情。

“唔,我就為這事來的。”斯佩德皺皺眉頭,清了清嗓子。“我想我只好叫驗屍官見鬼去了。錫德,我能利用為我的委托人保守秘密,和不公開身份之類的神聖權利來躲過那些牧師或律師嗎?”

錫德·懷斯聳起肩膀,嘴角耷拉下來。“怎麽不能?調查又不等於法院的審訊。反正你可以試試看嘛。從前你闖下再大的禍不也平安無事嗎?”

“我知道,不過鄧迪蠻不講理。這回大概有點叫人受不了。戴上你的帽子,錫德,我們去找個得力的人,我希望太太平平的。”

錫德·懷斯看看桌上成堆的紙片,哼了一聲,不過他還是站起來,往靠窗的壁櫥走去。“山姆,你這小子真混!”他從衣鉤上取下帽子時說。

斯佩德傍晚回到辦事處已是五點十分。埃菲·珀雷因正坐在他的辦公桌旁看《時代》雜志。斯佩德一屁股坐在桌上問道:“有什麽動靜嗎?”

“這兒不會有。你看上去就像喝醉酒似的。”

他滿意地咧開嘴笑笑。“我看我們有前途了。我原先老想著一旦邁爾斯走了,死在什麽地方,我們的買賣或許有機會興旺些。你替我送花了嗎?”

“送了。”

“你真是個好寶貝兒。今天你那股女人的直覺怎麽樣了?”

“幹嗎?”

“你對溫德利有什麽看法?”

“我同情她。”姑娘毫不遲疑地回答。

“她的名字太多了。”斯佩德若有所思地說,“又叫溫德利,又叫勒布朗,她還說真名叫奧肖內西。”

“她把電話簿上所有的名字都用上,我也管不著。你也知道,這姑娘不錯。”

斯佩德對埃菲·珀雷因困倦地眨眨眼睛,又嘻嘻一笑。“我說不上來,不管怎麽說吧,她兩天裏掏出七百塊錢倒真不賴。”

埃菲·珀雷因端坐著說:“山姆,如果那姑娘有什麽難處,你卻撒手不管,或者利用這機會敲詐她,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尊重你。”

斯佩德不自然地笑了笑。後來他就皺起眉頭,皺的樣子也不自然。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可是聽見有人從走廊門進來了,就住了口。

埃菲·珀雷因站起身來,走到外面辦公室去。斯佩德脫下帽子,坐在椅子上。姑娘進來時拿著張名片——印著喬爾·凱羅先生。

“這家夥真怪。”她說。

“好吧,讓他進來,親愛的。”斯佩德說。

喬爾·凱羅先生個兒不大,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烏黑的頭發梳得光溜溜的。一看就知道他是黎凡特人[5]。深綠的領帶上閃爍著一塊方的紅寶石,四周鑲著四顆長方形的鉆石。他的黑上衣緊緊裹住狹窄的肩膀,在圓滾滾的臀部才略微松開一點。褲子套在兩條圓滾滾的腿上,比時新式樣更為貼身。他那雙漆皮皮鞋上半截被淡茶色的鞋罩遮住。手上戴著麂皮手套,拿著一頂黑色圓禮帽。邁著急促的快步向斯佩德走來,迎面撲來一股西普香水的檀香味。

斯佩德向來客點點頭,又朝一只椅子點了點說道:“請坐,凱羅先生。”

凱羅向斯佩德恭恭敬敬鞠了個躬,又細又尖的聲音說了聲:“謝謝你。”然後才坐下來。他一本正經地坐好,兩個腳脖子交叉著,帽子擱在膝上,開始脫他的黃手套。

斯佩德把椅子轉回來問道:“凱羅先生,有何見教?”他那親切隨和的聲調,轉椅子的動作,都跟上一天接待布裏姬·奧肖內西,問同一句話時完全一模一樣。

凱羅翻轉帽子,把手套扔在裏面,帽底朝天放在靠近身邊的桌子角上。他左手食指和無名指上的鉆石閃閃發光,右手中指戴著一塊紅寶石,和領帶上的完全配稱,連紅寶石四周的鉆石款式也一樣。他那雙手很柔軟,保養得很好。手雖不大,可是肌肉松弛,動作遲鈍。看上去有點笨手笨腳。他搓搓手,接著聲調蓋過簌簌的搓手聲說:“能否允許一個外人對你的夥伴不幸去世表示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