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4頁)

秀彩笑笑,說不必客氣。

這時候我才首次環顧吉川家的客廳。剛進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鬥牛場的牛一樣,根本沒時間注意這些。客廳裏占蔔之類的書很多。而大大小小的人偶,有木制的,或合成樹脂做的,這些作品的風格都相當寫實。

由於我的贊美,話題自然轉向人偶。

“這是合成樹脂嗎?”

“那個,是FRP。” ※棒槌學堂の 精校E書 ※

“噢……”我十分驚訝,老人家洋文居然朗朗上口。

“怎麽會想到制造人偶呢?”

“嗯,說來話長。我對人本身感到興趣。樂於制作人偶,個中道理,不是門外漢可以了解的。”

“剛剛您說自己也可能去制造阿索德,制作人偶真的那麽有魅力嗎?”

“說是魔力也無妨。人偶即是人的化身。當我制作人偶時,聚精會神,手指接觸模型,魂魄仿佛就慢慢地進入人偶之中,另一方面,人偶的制作,又好像是在制造屍體,有點恐怖,這種經驗,單是魅力二字是不足以形容的。從歷史看來,日本是不會制作人偶的民族。雖然日本也有土俑或陶俑之類的東西,但是這些都是‘代替真正的人’,是象征性的,與雕刻或雕塑人偶的概念,截然不同。日本人的歷史裏,很少有肖像之類的東西,更別說雕像了。西方的希臘或羅馬,每一個時代的執政者或英雄,幾乎都留下了肖像畫、雕像、浮雕等等肖像,供後人景仰。日本卻只見佛像的雕刻作品,卻從來沒看過為政者的雕像。並不是日本人在這一方面的技術不行,而是害怕魂魄會因此而被攝走,所以即便是人像畫,也不多見。因此,在日本制作人偶時,通常是要躲著別人制作的,而且制作者也總是秉持著神聖、嚴肅、全神貫注的態度,來創作一件作品。這種創作的過程,有如與生命的搏鬥。我從昭和開始,便沉迷在這種創作的魔力當中。”

“那麽,你認為創作阿索德是……”

“創作阿索德的想法是邪術,做人偶一定要用人體之外的材料,才叫人偶,不可以用人體本身來做。剛才我說過,人偶的制作,從歷史來看,是種陰暗、悲慘的精神世界。所以我也能理解為什麽會產生那種狂想,畢竟是日本人嘛。不,應該說在我的時代,只要是一度著迷於制作人偶的人,就能了解那種心理。然而自己是否也會去做這件事,又是另一個問題。談不上道德,根本上那種做人偶的出發點和創作的態度就與我不同。”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過剛剛你提到你也有可能做出阿索德,及平吉或許死了。那是什麽意思?”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認識平吉的安川跟我很熟,而我也對案件中的那個人偶,感到很大的興趣,但是我對整個案件的情節,實在沒多大興趣,所以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深入去想那個案件。因此你來追問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我就得再好好想一想。我向來不善與人說理,尤其是對你這種年輕人說明。關於平吉生死的問題:如果他還活著,就不可能不跟別人來往。一個人獨自住在深山裏頭,這並不是像嘴巴上說的那麽容易,吃就是個大問題,除非可以過著不吃不喝的神仙生活。若說他還活在人間,太太也不在身邊,應該很不方便吧,為了不引人注目,也不能不隨著社會的脈動生活。而且太太的娘家也會調查吧。日本這麽小,現實問題就不可能解決啦。我想平吉多半死了。但是,如果說他制作了阿索德之後,自殺死了,就應該會留下屍體,被世人發現,當然,如果他死的時候有辦法讓自己的屍體消失又另當別論。若是如此,一個人恐怕不行,一定要有人幫他處理,若不燒了還是埋了,就一定會被人發現。也說不定他就死在阿索德旁邊。我的想法就是這樣。”

“您說的是……安川民雄也談過這件事嗎?”

“是的。”

“他怎麽說?”

“不,他的話我完全不相信。他是平吉的狂信者,他對平吉還活著這事深信不疑。”

“那麽那個阿索德……”

“他說,阿索德已經做好了,一定藏在日本的某個地方。”

“安川有沒有說在哪裏?”

“哈,說過了。”

“哪裏?”

“明治村。你知不知道?”

“名字聽過。”

“那是名古屋鐵路局在名古屋犬山營建的村子。湊巧,我剛從明治村回來。”

“噢?在明治村的哪裏?埋在某一個地方嗎?”

“沒有埋。明治村裏有個宇治山田郵局,內部就是個博物館,展出郵票、郵政發展的歷史,裏面還有江戶時代信差的假人、明治時代的郵筒以及大正時代的郵差人偶。不知為何那角落還有一個女人偶。安川認為那就是阿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