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鶴見良輔篇 一(第3/17頁)

矮個兒的外國人一邊舉起手中的報紙,一邊對與他擦身而過的飯田說了句什麼。飯田扭過頭去,止住了腳步。外國人用那只空著的右手指了指上野站方向,好像是在問路似的。飯田也在一旁同樣舉起手。

外國人手裏拿著的大概不是報紙,而是地圖。飯田伸手接過地圖,用手在上邊指指點點了一番,又回頭向車站方向看了一眼。

僅此而已。我都不知道會這麼簡單,前後還不過三十秒鐘。

外國人從飯田手中接過地圖,道了幾句謝後,輕輕地擺了擺手離開飯田,若無其事地向我這邊走了過來。飯田也向東京藝術大學方向走去了。

但是,我的眼睛可稱得上是火眼金睛。我發現在交換地圖的同時,他們還在底下互遞了什麼東西。

大概是我有些神經過敏了吧,飯田的步子看起來有些加快了。也許,他是賣了貨後,想趕快趕回情人那裏去吧。我在他們分手的噴水池旁停住了,從包裏掏出手機,一手拿著記事本,撥通了電話。

鈴響了五聲後,對方才接了電話。

“餵……”

跟往常一樣,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沒先自報家門。我穿過後面的灌木叢,拿眼斜視著在人行道那頭止住腳步、把手機擱在耳邊的飯田,說道:

“是飯田先生吧?”

“對,我是。您是?”

“我是長戶先生介紹來的。”

“嗯……我認識的人裏沒有叫長戶的呀。”

看來有些不對勁。飯田像是在開玩笑,但語調很幹脆。難道他們在接頭時有什麼行話不成。唉,管他呢,接著來吧。

“那份貨我也想分一半。”

“不是說過了嗎,我不認識叫什麼長戶的人。你是不是搞錯了。”

“那我要是東建興業公司的江波先生介紹來的呢?”

“真是倒黴,最近怎麼這麼多打錯電話的。”

看樣子他要掛電話了,我趕緊接上茬繼續說道:

“好了好了,打錯了就算了。不過,剛才那一幕,我說給在上野警署的熟人聽沒關系吧。”

這一下對方沈默不語了。好,我讓你也急一急,我也一語不發。

過了一會兒,飯田終於沈不住氣,試探地問道:

“你,是什麼人?”

“老兄,拜托了,我只是想分你那點貨而已。沒辦法,我的貨路被新宿警署給斷了。我需要點貨應應急。”

就這麼簡單,貨到手了,真沒勁!

在日暮裏站的廁所,我換下了用來喬裝改扮的阿波羅帽和那副裝腔作勢的眼鏡。拿出嘴裏含著的棉球,扔進便池裏,然後從包裏拿出電動剃須刀,刮去了一臉的邀遏胡子。買來的那袋興奮劑,頂多也就五克。世上竟然有人為了這東西,而葬送了一生。也許它有自己特有的味道吧,不過,我可是一點也不想嘗試一番。

飯田的貨最近過剩了。這一情況我早已通過竊聽器掌握了。作為飯田來說,比起我的來歷,他更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買賣。只要讓他相信我不是利用這個做幌子,搜查毒品販子的警察,那就足夠了。這太簡單了。

我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警察不在黑幫的事務所裏安裝竊聽器呢。或許這裏存在著人權或個人隱私權等種種問題吧。可跟流氓們談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或許,他們已經秘密采用了這種偵察方式也說不定,只是,黑社會的家夥們更加技高一籌罷了。我也是來到這兒之後,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做到的。

我把裝了白粉的塑料袋塞進用噴霧式發膠罐改成的盒子裏,放進包裏。看樣子還有必要再從飯田那裏買上四五次貨。

我在腦子裏構思著以後的計劃,出了臭氣哄哄的廁所,向檢票口走去。

為了送雅人,我已經三天沒去平冢了。明天開始,我又得每天七點前就起床,去工廠上班了。

瞅瞅信箱裏頭,躺著張汽修廠的價目表。因為我買的是人家已經用了十二年的舊車,所以上面的數字差不多可以買一輛新車了。我也總不能老去租車吧,看來還是早早作打算為妙。

踏著燈光搖曳的鐵板樓梯上了樓。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我的步子很是沈重,這或許不是因為去送雅人的緣故,而是我太疲憊了吧。

我站在門前,拿出鑰匙。突然,我的心臟猛地一緊。廚房窗子裏透出些亮光。透過毛玻璃,可以看見裏邊亮著燈。

我向後退了一步。不管我怎麼看,那燈都不是隔壁人家的,毫無疑問,它就是我屋裏的。

我不是那種開著燈就出門的馬大哈,電腦顯示屏開關也應該關上了。可是我屋裏,卻不可思議地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