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場(第3/21頁)

我們很合得來——他不斷重復著,又低聲補充道:“這一次,是我們第一次意見相左。我想去自首,聰卻不想。他說,他絕對不去。我們第一次意見不同。”

雖然很合得來,但意見相左。我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對了,稻村慎司和織田直也也是這樣。

“等聰的葬禮結束,我就去自首。”

垣田俊平看著自己的腳說道。

“大家都想不通聰為什麽自殺,但他家裏的人已經對警察說了,最近他不太對勁。他的自殺太突然了,警察也覺得奇怪。再這樣下去,警方一定會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我不想讓警方找上門。”

他轉頭看著宮永家的方向,畏光似的眯起眼睛。

“聰死了,我也沒什麽可辯解的。我不想讓別人亂猜。只要我去自首,說出真相,警方應該不會像對待其他犯人一樣,至少會稍微相信我吧?”

“對。”我說。

“所以,拜托你,可不可以把我們曾經見過面——那天在‘回力球’的事忘了?可不可以當作是我——我們自動向警方投案的?可以嗎?”

我點點頭說:“但是——”

“但是什麽7”

“我在想,如果你是這麽想的,那就應該說服宮永,在他自殺之前就向警方自首,那該有多好。”

垣田立刻移開視線,我繼續說:“當然,我也必須反省,如果我早一點督促你們就好了,不應該放任你們不管。”

“你來說服的話,我們更會躲得遠遠的,或許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這件事請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盡管我聽了之後心情並沒有變輕松,但卻明白了,我已經不需要再為他做什麽了。

“我會告訴那個孩子,我要去自首。”

垣田開始往回走。

“我會告訴他,不要再放在心上。”

回到宮永家,我遠遠地看著他這麽做了。即使他什麽都不說,慎司也能知道——如果我跟生駒這麽說,他一定又會說“你太投入了”。

垣田抓起慎司的手,緊緊地握著。雖然眼前的情景讓人感動,但我覺得還是不太對勁,慎司臉上毫無表情。垣田握著他的右手,他卻像黏土娃娃一樣毫無表情,定定看著垣田。

我之所以感到不對勁,是因為垣田自始至終都沒有提起那個死去的孩子。即使在他說“我們闖了禍”的時候,聽起來也不像是因為那個孩子死了,而是因為自己觸犯了法律——他才說“我們闖了禍”。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都這副德性吧。

出殯時,慎司被擠到前面,他穿著學生制服,別人還以為他是家屬,遞給他一朵白菊花:“請你放進棺木裏。”

慎司顯得有點困惑,但還是照做了。他似乎明白丟花的意義,丟時用了左手。

靈柩車離開後,人群三三兩兩散去,稻村德雄悄聲問慎司:“你從他身上讀到什麽了嗎?”

慎司漠然看著他父親和我,只回了一句“什麽也沒有”,便徑自走到前面去了。

我告訴稻村德雄,可以給慎司引見一位值得倚重的退休警官。當然,這必須征得慎司的同意。

“真是太感謝了,”慎司的父親說道,“真希望他能對慎司有幫助。”

“你不要抱太大期待,否則會給我帶來壓力的。我也還不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

“我現在就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稻村德雄露出無奈的笑容.“誰叫我們遇上了。”

慎司小小的背影獨自走在前面,一個人走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

垣田俊平信守了他的諾言。

葬禮後三天,他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據一位對刑法知之甚詳的同事說,他的刑罰應該不會太重。

“他們之前並沒有想到打開井蓋會造成有人掉落死亡,雖然這種行為很白癡,但他頂多被判過失致死,應該可以交二十萬元罰金抵罪吧。雖然法律制裁不重,但還是會受到社會輿論的指責,不過,這也很難說,現代人都很健忘。”

好不容易處理完一件事,又有另一件煩心事上門了,完全不讓我有喘息的機會。這天下午,我又收到信了。已經是第八封了。

這次,寫了一個“怒”字。

這三天,在主編“偶爾也做點事”的命令下,我把慎司和直也的事都束之高閣了。

“只要關鍵時刻比別人勤奮點兒,其他時候你稍稍放松一下,我也不會管你。”

主編這麽一說,我立刻忙得不可開交。已經快截稿了,才叫我趕出十頁的特輯報道,忙得暈頭轉向,我根本無暇為這封煩人的信操心,收到信後幾乎沒多看一眼,就用橡皮圈和其他七封綁在一起,依舊放到最下面抽屜的一角,水野佳菜子看到我這樣,送了我一個責備的眼神,我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