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旅館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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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館的住宿登記簿上,見到湯田真璧這個名宇時,花子心想: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旅館的女服務員幹久了,自然見過不少奇怪的姓名,更有一些一看即知,是嘔心瀝血想出來的名宇,每次碰到這種怪異的名宇,總會引起女服務員的一番談論。而花子一向認為,所謂“命名學”乃是迷信,對替自己的子女,取下這類怪異姓名的人,免不了就帶些輕蔑了。

雖然能夠體會做父母的,總是希望子女幸福的心情,但是,名字只不過只是一種符號而已,簡單地說,和旅館裏用來辨識客人鞋子的編號牌,根本沒有什麽兩樣。人類的命運,怎麽可能受到符號的左右,花子實在無法認同!

她曾對同事說,假定全日本的男人,都取名為田中一郎,那麽,會有當上首相,收受賄賂的田中一郎;也會有因為耍流氓,而被處死刑的田中一郎;會有從谷川嶽①失足墜落,以至於喪失年輕性命的田中一郎;也會有失業流浪,終於落得餓死街頭的田中一郎;更會有娶美女為妻,長壽富裕的田中一郎……對此,研究命名學之人,又該如何解釋?這些就是花子的主張。

①位於日本群馬縣和新潟縣交界處。

但是,寫在住宿登記簿上的“湯田真璧”這個名字,絕非研究命名學的產物,反倒像是一個“化名”。基於職業經驗,花子對於“化名”,自有一番獨到的見解。也就是說,必須化名的人,比如私奔的男女、攜款逃匿的推銷員等,都會選擇極其不起眼的姓名,以便於不至於被人看穿,那其實是個化名。從這一點上分析,像湯田真璧這種特別的姓名,應該不會是化名。

然而,湯田真璧這個男人的態度,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是像住宿登記簿上填寫的那樣,就是一個普通上班族,也因此,花子才懷疑,這個名字並非其真實的。

旅館經理或者是風塵女子,通常是根據客人的鞋子,來判斷對方是否是個有油水的肥羊,而花子對此門道也極精通。依她的鑒定,湯田真璧腳上穿的短簡靴,是最高級的馬皮制品;不僅鞋子,西裝也是新近剛出品的昂責化纖產品。另外,帽子、襯衫、領帶等身上穿戴之物,都是高档貨;再說,投宿的房間,是建在庭院裏的隔離式房間,住宿費相當昂貴。綜合這些方面來看,這些絕非單純的上班族,所能負擔的消費水平。

身材矮胖的湯田真璧,雖然個子不髙,但是臂力似乎極強,加上利落的動作和彎曲的雙腿,看得出他學過柔道。他的胡子總是刮得幹幹凈凈,濃眉大眼,眼睛中閃著冷酷無情的光芒,仿佛不論遭遇到什麽情況,都能冷靜面對。有這種眼神的人,不可能是尋常的上班族!

湯田真璧是十月二十六日傍晚,住進“芳樂園”旅館來的。訂妥房間後,就說要去東京一趟,於是離開了旅館。當晚,他似乎現賞了戲劇,也在酒吧喝了些酒,然後才搭一點半的最後一班列車,回到旅館。

第二天清晨,花子去他的房間打掃的時候,發現桌上放著劇場的節目表、酒吧的廣告火柴、女服務生的名片等。湯田真璧睡到很晚才起來。侍候對方吃早餐時,湯田對花子說,他想打電話到東京,能否馬上接通?花子回答說,這兒和東京還不能直撥,無法立刻通話。當時,湯田不太高興地點了點頭。或許是他鼻翼兩側的凹紋極深的緣故吧,看起來像是在冷笑。花子望著眼前這位,不停地在咀嚼的客人,內心卻在嘀咕: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這天,湯田真璧幾乎一整天不曾外出,只是穿著浴袍,出去稍稍散了一會兒步,然後就躺在房間裏翻閱雜志。櫃台總機的燈泡,一次也沒有閃過,所以,假定他打過電話到東京,一定是在外出散步的時候。若真的是這樣,那麽.絕對是不希望被總機接線員聽到電話內容。

看湯田真璧的年齡,約莫四十二、三歲,也許他打電話的對象是年輕女性,需要和對方說些肉麻的話吧!……不過,花子卻一直認定,那很可能和某件犯罪案件有關,因此,才不願意被接線員聽到。她會這麽想象,也有一定的理由,一是湯田鄙俗的用詞,還有一個是湯田令人害怕的眼神。【賀氏藏書·ll841123精校】二十六日晚上,湯田真璧在東京打發了時間,此後的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接連三天,他都窩在旅館房間裏,這令花子很在意。客人住哪裏,幹些什麽事情,旅館的女眼務員管不著。這一點,花子當然很清楚。但從大阪刻意來一趟熱海,卻連續幾天,都待在旅館裏,這樣的男人就很可疑了。熱海本來就是享樂的勝地,投宿這家旅館的所有客人,白天都到十國峽賞景,或到熱海灣泛舟。湯田卻對高山、海洋,甚至娛樂場所,都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