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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們在院子裏說些什麽,昭夫完全不得而知,他想不通事到如今那裏還有什麽可調查的。他重新審視了一番自己敘述過的內容,找尋會使警察們生疑的描述,然而他並沒有發現什麽矛盾的地方。他說的幾乎都是實話,除了殺人兇手其實不是政惠,而是直巳。

“你覺得他們在想什麽?”八重子看來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不安地問著他。

“不知道。”昭夫簡短地回答著,又望了望母親。

政惠背對著他,蹲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一塊石頭。

這樣就好,只能這麽做了——昭夫再一次在心裏自我安慰著 。

他所做的事有多麽惡劣,他本人自然是最清楚的。雖說是為了替兒子遮掩罪行,可是讓自己的母親來做替死鬼,早已背離了人道。他想,如果真的存在地獄,那一定是自己死後應該去的地方了。

然而他實在找不到別的辦法來擺脫目前的困境,如果殺人犯是一個患有老年癡呆的老太太,世人對他們的批判應該也會有所減輕。這一切會被解釋成老齡化社會所招致的悲劇,也許他們一家人還能得到別人的同情。他覺得這樣一來,今後給直巳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會降低到最小限度。

反過來,假使真相大白於天下,直巳肯定一輩子都會被看作是一個殺人犯。而他的父母則會被視為沒能阻止兒子暴行的無能家長從而受到人們的輕蔑,並且還會不斷地遭到指責。無論搬到哪裏居住,總會有人得到風聲,接著一定會孤立並排擠他們一家人。

他明白自己對不起政惠,但是他母親本人應該也不會知道自己被陷害了。雖然昭夫不了解老年癡呆患者犯罪後的司法程序,可他不認為法院會像對待一般人那樣對他們判刑。昭夫想到了“行為能力”這個詞,他聽說過沒有行為能力的人是很難對其罪行進行處罰的,而現在任何人都不能說政惠是一個擁有行為能力的人。

而且政惠也一定很樂意通過犧牲自己來救孫子,當然,前提條件是她能理解這一切的意義——

他聽到了玄關的門關閉的聲音,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讓您久等了。”松宮說著走進了房間,加賀卻不見了蹤影。

“另一位警察先生呢?”昭夫問道。

“他去了別處,很快就會回來的。那個,我想再問您一下,還有別人知道案件的內情嗎?”

這個問題也是他事先料想到的,他拋出了一個早有準備的答案。

“只有我們兩個,別人我們都沒有告訴。”

“可是你們還有一個兒子吧,他不知道嗎?”

“我兒子他,”昭夫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後說道,“什麽也不知道,我們都瞞著他。”

“可他不會一點都不知情吧?自己家裏出現了屍體,父母在半夜三更還對此做了處理,很難想象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整個過程。”

松宮戳到了昭夫他們最大的痛處,昭夫想,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他真的不知道,不,事實上他現在是有所了解了。因為我剛才在給警察打電話前已經大致上把情況跟他說了,不過之前他應該對此一無所知。星期五那天他不知是去那裏瞎逛了,很晚才回到家。這些我昨天也告訴你們了吧?我兒子回來時我們已經把屍體轉移到院子裏,上面還蓋著一只黑色的塑料袋,他應該注意不到。”

“而且,”八重子從旁插話道。

“他平時都把自己關在房裏,除了吃飯和上廁所外都不會出來,所以他是不會關心半夜裏父母在做什麽的。因此我想他現在一定是受了打擊,腦子裏一片空白了。畢竟還是個孩子,我們告訴他這些事以後,他又鉆進了自己的房間。能不能拜托你們讓他一個人先靜一靜?”

她在“還是個孩子”這句話上加重了語氣,昭夫也在一旁幫腔。

“他這個人怕生,和第一次見面的人都很難搭上話,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還太小。所以,我想他是幫不上警方的忙的。”

昭夫想,決不能讓警方把注意力轉移到直巳身上。他們夫婦在研究對策時,也一致認為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來回看了看夫婦二人的臉後,松宮答話了。

“這也是為了慎重起見,說不定他也隱約感覺到了一些什麽。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如二位所說,那麽按照我們的規矩,是要向所有有關人員詢問情況的。”

“他也算……有關人員嗎?”八重子問。

“既然和你們住在一起,那麽您兒子就屬於有關人員的範疇。”松宮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說的話一點也沒錯,昭夫夫婦也知道他們不可能使直巳完全遠離警察。但是他們希望能盡量強調他和案件沒有關系,並且還是個孩子。

“您兒子的房間是在二樓嗎?要不然我自己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