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清晨五點十分,窗外的天空終於亮了起來。

昭夫坐在飯廳裏。雖然窗簾還拉著,不過從其縫隙中透進來的光卻不斷增加著亮度。

桌上擱著盛有吃剩的漢堡肉餅的盤子,玻璃杯中也還留有半杯啤酒,然而他已無心吃喝。八重子到頭來也只勉強吃了三分之一的漢堡肉餅,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中途說人不舒服,現在躺在日式房間裏休息。把東西全部吃完的只有直巳一人,就在剛才,八重子把空餐盤端了下來。不過昭夫已沒精力對此再發什麽牢騷了,光是考慮今天該怎麽熬過去,就已令他分神無術。

玄關處傳來一陣聲響,是有人往信箱裏塞東西,大概是送報紙的。

昭夫剛準備站起身,又坐了回去。這麽早就出去,萬一被人看見就麻煩了。今天是星期六,昭夫平時幾乎不會在星期六一早就出門,他可不想因為反常的舉動而遭人懷疑。而且今天的早報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的消息,最早也是登在今天的晚報上。

這時房門咯吱一聲打了開來,嚇了昭夫一跳,原來是八重子進來了。

“怎麽了?”對方詫異地問道。

“沒……這扇門的聲音怎麽是這樣的?”

“門?”她試著緩緩地來回推門,每次都會發出微弱地磨擦聲,“哦,你說這個啊,之前就有了。”

“是這樣啊,我還真沒注意。”

“一年多前就這樣了。”八重子這麽說著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盤,“你吃好了?”

“嗯,收了吧。”

昭夫看著她把餐盤端去廚房,又將目光投向了那扇門。他此前從未關心過房子裏的各種設備,也根本不了解家裏發生的任何變化。

昭夫掃視了一番屋內,這兒分明是他從小就住慣的地方,可看什麽都仿佛像是第一次。

他的視線停在了面向院子的玻璃門前,因為那兒的地上有塊抹布。

“是在這兒殺的吧。”昭夫道。

“啊?你說什麽?”八重子從廚房探出頭來,她看來還在洗東西,卷著袖子。

“我說是在這間房裏殺的人。”

“……嗯。”

“你是用那條抹布擦的地?”昭夫用下巴指了指玻璃門前的地板。

“不好,這可得收拾起來。”

八重子提著超市的購物袋,抓起抹布塞了進去。

“要和別的垃圾混在一起,可別扔了之後被人發現。”

“我知道。”

八重子進了廚房,接著傳來了打開帶水垃圾的垃圾桶的聲音。

昭夫盯著放過抹布的地板,想像少女的屍體躺在那兒時的情景。

“喂,”昭夫再度叫八重子道。

“又怎麽了?”對方不耐煩地皺著眉。

“女孩進了咱家吧?”

“是啊,所以說不是直巳強拉她來的,女孩自己也多少有點責任——”

“她既然進了屋,為什麽還穿著鞋?”

“鞋?”

“那個女孩一只腳穿著鞋,或者說只脫了一只鞋。既然進了屋,還穿鞋不是很奇怪嗎?”

興許是沒弄明白昭夫問題裏的意思,八重子的眼神不安地徘徊著,最後終於以一副想明白了的表情點了點頭。

“你是說那只運動鞋啊,是我給她穿上的。”

“你?”

“鞋當時就在玄關處,後來我想也不能讓她光著腳,就替她穿上了。”

“為什麽只穿了一只?”

“因為光是一只就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長時間,要是太磨磨蹭蹭,被人發現就不好了。然後我把另一只藏到了塑料袋下面,你不會是沒注意到吧?”八重子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了,所以我才給她穿上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沒撒謊吧?”昭夫鄙夷地望著八重子。

“什麽?”

“不會是一開始她就只穿著一只鞋吧?是不是直巳硬把人家拉進屋,另一只鞋因而掉了下來?”

聽到這話後八重子吃驚地揚了揚眉。

“我何必撒這種謊?真是我給她穿上的啊。”

“……那就好。”昭夫不再看妻子的臉,他想想也覺得這已無關緊要了。

“我說,”八重子提問道,“春美怎麽辦?”

“春美?”

“昨天你不是沒讓她來嗎?今天怎麽辦?”

昭夫皺了皺眉,他都把這事給忘了。

“今天就跟她說不必來了,理由是正好星期六,難得也讓我來照顧一天。”

“她會不會懷疑?”

“有什麽好懷疑的?春美根本不知情。”

“……也是。”

八重子站到廚房裏,開始泡咖啡,無所事事想必令她很難熬吧。昭夫想,在這種档口,像自己這樣的人就什麽都做不了。家裏的大小事務向來都是交給八重子的,所以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他從來沒做過飯,也不打掃房間,故而連什麽東西在什麽地方都完全不知道。以前八重子不在家時,他要去替父親守夜連根黑領帶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