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辰時經(第4/6頁)

“不過什麽?”

“不過,我絕對排除,您明白,絕對排除一個仆人會有膽量在夜裏進入樓堡。”他的目光中掠過一絲挑釁的微笑,盡管像一道閃光或是流星那樣短暫,“我們不妨說他們是害怕,您要知道……對於頭腦簡單的人下命令,有時候得帶幾分威脅才顯得有分量,預先告誡他們要是不遵守命令就會大禍臨頭,而且肯定是意想不到的災禍。而一位僧侶……”

“我明白。”

“不光是,一位僧侶可能因為別的緣由冒險進入禁地,我是想說理由……怎麽說呢?就是合理的緣由,盡管違反規定……”

威廉發現院長神色不安,便問了一個問題,也許旨在轉移話題,不料這一問卻讓院長顯得更加窘困。

“談到有可能是一樁謀殺的時候,您說‘但願事情就只是那樣’。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我是這麽說的嗎?就算是吧,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殺人,無論他殺人的緣由有多麽邪惡。一想到能驅使一個僧侶去殺害自己的兄弟的那些邪惡的緣由,我就毛骨悚然。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了嗎?”

“我沒有別的可以對您說的了。”

“您是想說,別的您沒有權利再說了?”

“威廉修士,威廉兄弟,請別這樣,”修道院院長又是修士又是兄弟地稱呼他。威廉滿臉通紅,評議道:“你將永遠為祭司。”

“謝謝。”修道院院長說道。

上帝啊,我的兩位冒失的長者在那種時刻所談及的是多麽可怕的奧秘呀,其中的一位是出於焦慮,另一位則是出於好奇。因為盡管我是剛剛起步探索神聖的修士教職之奧秘的一個見習僧,也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但我曉得修道院院長是知道某些內情的,不過他是在別人的告解中得知了某些可能跟阿德爾摩的慘死有關的犯罪細節,所以他得保密。也許是因為這個,他懇請威廉修士來發現一個他雖懷疑但又不能跟任何人明說的秘密,並且希望我的導師能用智慧來查清他出於仁慈為懷的至高無上的教義而不得不掩飾的命案。

“好吧。”於是我的導師說道,“我可以向僧侶們提一些問題嗎?”

“可以。”

“我可以在修道院內自由走動嗎?”

“我授予您這個權利。”

“您能當著僧侶們的面授予我這種使命嗎?”

“就在今天晚上。”

“不過,我今天白天就開始調查,在僧侶們得知您任命我之前。另外,我很想參觀一下你們的藏書館,基督教世界所有的修道院無人不欣賞贊揚它,這也是我經過這裏的原因之一。”

院長繃緊了臉,幾近驚恐地站了起來。“我說過,您可以在整個修道院裏活動,但一定不能去樓堡頂層的藏書館。”

“為什麽?”

“我本來應該事先向您解釋的,可我以為您已經知道。您要知道,我們的藏書館不同於別的藏書館……”

“我知道你們藏書館的藏書比基督教世界任何一個藏書館都豐富。我知道你們藏書館用的書櫃之多是舉世無雙的,相比之下,博比奧[4]或珀泊薩[5],克呂尼或弗勒裏[6]的藏書櫃,就如同一個剛學珠算的孩童的小書屋。我知道一百多年以前諾瓦雷薩[7]曾引以為豪的六千冊手抄本,與你們的藏書比較起來也甚少,而且其中有許多手抄本如今也許就在這裏。我知道你們的藏書館是基督教世界唯一可以跟巴格達的三十六座藏書館分庭抗禮的,可與其一萬冊伊本·阿爾卡米[8]手抄本相媲美。我知道你們珍藏的《聖經》的數目相當於開羅引以為豪的兩千四百部《古蘭經》,我還知道你們的氣派十足的藏書櫃,明顯地壓倒了幾年前異教徒們(他們像說謊的王子那樣膽怯)高傲的神話,他們曾想要擁有六百萬冊藏書和能接納八萬注釋者和二百名謄寫員的特裏波利[9]藏書館。”

“確實是這樣,贊美上天。”

“我知道,住在你們這裏的僧侶有許多人來自世界各地的修道院:有人短期逗留,抄寫在別處難以找到的手稿,帶回自己的修道院去;作為交換,他們也帶幾部你們找不到的手抄本供你們抄寫,以豐富你們的寶庫;也有人長期居住在此,有的甚至在此壽終,因為只有在這裏他們才能找到啟迪他們思想、有助於他們研究的著作。因此,你們中間有日耳曼人、達契亞人、西班牙人、法蘭西人、希臘人。我知道,國王腓特烈在多年之前曾要求你們為他編纂一部有關默林[10]預言的書,並把它翻譯成阿拉伯文,想作為贈禮送給埃及蘇丹。最後,我知道,在目前這樣令人傷心透頂的年代裏,像穆爾巴赫[11]那樣一座榮耀一時的修道院裏連一個謄寫員都沒有,在聖加倫只剩下了很少會繕寫的僧侶;我知道,如今城市裏行會以及由在大學執教的還俗神父組成的同業會層出不窮,唯有你們的修道院在日益更新,我怎麽說呢?它在把你們修士會的榮耀提升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