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埃勒裏一席話(第2/6頁)

“未經證實!”埃勒裏嘆息道,“你瞧,我這會兒就能為一種推測勾勒出一種無法反駁的情況。沒有胡亂嘗試,教授,沒有猜測,而是經由清晰的邏輯步驟得出的結論。它的唯一麻煩是,它一點沒有使迷霧變得稀薄。”

教授沉思地吸著煙鬥。“稍等一會兒,我還沒有說完。我能提供另一種推測——又是沒被證據證實,但就我能看到的而言,也跟另一種推測可能同樣真實。那便是,那天夜裏布雷德有兩個來訪者:他期待的那一個,為了這人的來訪,他打發走了他的妻子、繼女和家人;還有一個就是克羅薩克,他的敵人。在這種情況下,那正當的來訪者,不管他是在克羅薩克之前或之後來——就是說,布雷德要麽活著要麽已經死了——自然對他的來訪緘口不言,他不希望被卷進去。我感到驚奇,之前沒有人想到這點。過去三個星期我一直期望你提出它。”

“就這些?”埃勒裏除下他的夾鼻眼鏡,放在桌上;他的眼睛紅得充血。一道閃電瞬時照亮了房間,把他們的面孔映照成了可怕的青灰色。“偉大的推斷。”

“你不見得沒有想到這個吧!”

“我確實沒想到。我從沒提到它,因為它不是真實情況。”

“哈,”教授說,“現在我們正在弄明白這件事。你是打算坐在這兒告訴我,你能證明謀殺那天晚上屋子裏只有一個訪問者?”

埃勒裏無力地笑笑。“你把我置於一個尷尬境地。證據依靠證人畢竟不如依靠自首告發者……這會稍微復雜些。你應該記得那位有個古怪名字叫洛克·德·克拉皮埃·德·沃旺埃居厄斯的法國道德家說的話:‘Lorsqu'une pensee est trop faible pour porter une expression simple,c'est la marque pour la rejeter.[1]我到時候會提到它。”

教授滿懷期望地傾身向前。埃勒裏把夾鼻眼鏡重新放到鼻梁上,繼續說:“我的觀點依據兩個因素:布雷德桌上棋子的布置和高級棋手的心理。你記得那種遊戲嗎,教授?我想起你說過,你從來沒跟布雷德玩過,或大概那類的話。”

“不錯,雖然我會那種棋,但下得很蹩腳。我下了沒幾年。”

“如果你懂這種棋,你就會懂我的分析。當斯托林斯走進書房時,他看到布雷德跟自己開始下一盤棋。實際上,他只看到了開頭的兩著。是這個證詞把我的朋友們引入了歧途。他們認為,因為斯托林斯最後看見他時,布雷德是在跟自己下棋,那他被謀殺時肯定仍在跟自己下棋。你陷入了同樣的錯誤。

“但桌上的棋子敘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經過。不僅是遊戲過程中的棋子,還有那些被‘俘’而從棋盤上拿掉的棋子的位置是怎樣的呢?你會回憶起,黑方俘虜了九枚紅子,它們被放在棋盤和桌邊之間的邊緣處;紅方僅俘虜了三枚黑子,它們被放在對面的邊上。顯然,那時,黑方占據絕對優勢。

“棋盤上,記住,黑方擁有三個王或者說雙子,加上三個黑單子;紅方只有兩個弱單子。”

“那又怎麽樣?”教授問,“我仍然看不出這有什麽意義,它只表明,布雷德在跟自己下一盤棋,他下了若幹對他假想對手的紅方來說是災難性的著子。”

“一個無法容忍的結論,”埃勒裏反駁說,“以試驗立場而言,一個高超的棋手只對開盤和終局的幾著感興趣。在這方面,西洋跳棋跟國際象棋是一樣的。其他任何只靠遊戲者個人技巧的鬥智遊戲莫不如此。如果只是為了跟自己練習,為什麽布雷德要麻煩地下這樣一盤棋,讓一方占據壓倒性優勢,整整多了三個王和一個子?他絕不會讓一盤試驗棋下到這種地步。高手們甚至在優勢相當小時——一個子,或者甚至棋子數量相等但位置占戰略優勢——看一眼棋盤就能告訴你結果會如何(如果雙方走子不出錯的話)。布雷德認真地跟自己下那種不平衡的棋,就等於阿廖欣[2]跟自己下一盤讓一方多占有一個王後、兩個相和一個馬優勢的試驗性國際象棋。

“所以情況就是這樣:盡管斯托林斯看到他時,布雷德確實在下一盤試驗棋,不過那晚後來下的棋紅黑雙方力量懸殊。因為,雖然一名高手不會跟自己試驗這種棋,但當你做下述猜想時,這樣的棋局就變得可以理解了:他是在跟某人下棋。”

外面大雨如注,灰色的水簾擊打著窗戶。

亞德利教授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他的黑須上方露出白色的牙齒。“的確,的確,我明白這點。但你仍然沒有排除這種可能的推測:那天晚上,雖然布雷德是跟他的正當來訪者下的棋,留下像我們看到的這樣的棋局,但他是被克羅薩克殺害的,也許就在那位來訪者走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