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露達·達維斯的證詞(第2/3頁)

“這不太像工作啊。”露達說。

“對你而言不像,”奧利弗太太說, “因為你不用寫嘛!我卻覺得是工作。有時我不得不反復對自己強調下一批版權費的數額,才有辦法接著寫下去。報酬總能給人動力,記錄著你透支情況的銀行存折也有同樣作用。”

“沒想到你親自打字,”露達說,“我以為你有秘書。”

“我的確請過秘書,我口述,她打字。但她過分能幹了,反而讓我很沮喪。我覺得她比我更懂英文語法、逗號和分號,令我自愧不如。後來我換了個不那麽出色的秘書,結果可想而知,配合得也不太愉快。”

“構思情節的過程一定很美妙。”露達說。

“我隨時都在構思,”奧利弗太太高興地說,“但寫下來就很煩人。我常常以為寫完了,一算字數,才三萬字,離六萬字還差得遠,只好再插進一樁命案,讓女主角再次遭人綁架。真沒意思。”

露達沒答話。她愣愣地望著,滿懷年輕人對名人的崇敬——卻又夾雜著些許失望。

“喜歡這種壁紙嗎?”奧利弗太太揮揮手,“我特別喜歡小鳥。這些植物估計是熱帶的,即使在大冷天也看得人冒熱氣。我只有在感覺很溫暖的環境裏才能做點事,但我筆下的斯文·耶爾森每天早晨都得給浴室除冰!”

“好厲害!”露達說,“只要沒打擾你就好。”

“我們喝點咖啡,吃點烤面包吧。”奧利弗太太說,“濃咖啡,熱騰騰的烤面包。我任何時候都吃得下。”

她開門喊了兩聲,又回來問: “你今天進城是來買東西嗎?”

“對,逛了逛街。”

“梅瑞迪斯小姐也來了?”

“嗯,她跟德斯帕少校去見一位律師。”

“律師?”奧利弗太太眉毛一挑。

“對,是這樣,德斯帕少校建議她請一位律師。他特別熱心——真的。”

“我也很熱心啊,”奧利弗太太說,“但我好像沒那麽受歡迎,是吧?其實我覺得你的朋友很不樂意看到我去拜訪她。”

“噢,沒那回事——真的沒有。”露達尷尬得在椅子上扭動身子,“其實這就是我來的目的之一 ——來解釋一下。我看你完全誤會了。雖然她表面上很冷淡,但其實不是那樣。我是指,你去找她本來沒什麽,問題在於你說的一句話。”

“我說的一句話?”

“是的,當然,你不可能預知,只是不湊巧而已。”

“我說了什麽?”

“估計你不記得了。你輕描淡寫地提過意外啊,毒藥啊什麽的。”

“有嗎?”

“我就知道你忘了。是這樣,安妮有過一次恐怖的經歷。當時她住的那家有個女人誤吞了毒藥——印象中是帽漆,估計錯把帽漆當成別的東西了——然後就死了。安妮當然受了極大的驚嚇。一談起,甚至是想起這事,她就受不了。結果你那句話勾起了她的回憶,她忽然不做聲,全身僵硬,態度很奇怪。我發覺你已經注意到了,但當著她的面,我又不方便說什麽。可是你要知道,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她並不是不領情的人。”

奧利弗太太望著滿面急切的露達,緩緩答道: “我明白了。”

“安妮特別敏感,”露達說,“唉,她非常不善於面對現實。如果有什麽煩心事,她都寧可憋在心裏——其實一點好處也沒有,至少我認為如此。不管說不說,麻煩照樣存在。她只是拼命逃避,裝作沒那回事。換作是我,無論多痛苦,我也忍不住。”

“啊,”奧利弗太太平靜地說,“但是,孩子,你是一位鬥士,而你的朋友安妮不是。”

露達臉紅了。“安妮很可愛。”

奧利弗太太笑了笑: “我沒說她不可愛,我只是說她沒有你這種非同一般的勇氣。”她嘆口氣,然後又出其不意地說,“孩子,你是否相信真相的價值?”

“當然相信。”露達瞪大眼睛。

“嗯,你嘴上這麽說,但未必認真思考過。真相有時很傷人——會讓人的幻想破滅。”

“但我仍然願意了解真相。”露達說。

“我也是。但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明智之舉。”

露達急忙說: “別把我的話告訴安妮好嗎?她會不高興的。”

“我想都沒想過。是很久以前的事嗎?”

“大約四五年前。說來也怪,同樣的遭遇總在同一個人身上反復上演。我有個姑媽多次遇到海難,安妮則是兩次卷入暴死事件——只是這次的處境惡劣得多。謀殺太可怕了,不是嗎?”

“是啊。”

黑咖啡和塗了奶油的熱面包送來了。露達像個孩子似的大快朵頤。能在這麽近的距離和名人一起吃東西,她格外興奮。

吃喝完畢,她站起來說: “但願沒給你添太多麻煩。不知你介不介意——如果我寄一本你的書來,能不能替我簽個名?”